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七走前頭,何干殿後,中間夾著她,走過金燦燦的鏡面地板到她們的餐桌去。老七把黑絨繭絲斗篷披在椅背上,俯身向琵琶,長鑽耳環在肩膀上晃來晃去。
&ldo;要吃什麼?&rdo;微微做作的聲口,說官話的時候就會這樣。跟堂子裡的姑娘一樣,她也應該是蘇州人。
&ldo;奶油蛋糕。&rdo;
&ldo;又吃這個?不換點別的?巧格力蛋糕?他們的巧格力蛋糕做得很好。不要?好吧,就奶油蛋糕吧。咖啡還是可可?&rdo;
一大塊蛋糕送上來了,琵琶坐高些,蛋糕面上的白奶油高齊眉毛。何干立在她背後,攪著可可。何干換下了工作衫,露出底下帳篷似的軋別丁黑襖,還是老太太在世時的打扮,其實就連老太太那時候都已經有若干年不時興了,她只是戀戀不忘孀居該守的分際。寬袖松袴費的布料比一般衣裳還多,可是何干負擔額外的開支,多年來毫無怨言。她倒不是不察覺這身裝扮在這場合特為觸目,卻仍維持著略帶興味的表情看著樂隊演奏,男男女女摟摟抱抱,轉來轉去。
老七啜著飲料,對相識的人點頭。只有幾個人過來,通常是女人和隨同的男人,或是一群人一塊過來,鮮少是單獨一個男人。大半時間她一個認識的人也不看見。像經驗豐富的女演員,她會自己找事來打發時間,抽菸,展示戒子,隨著熟悉的調子哼唱搖晃,打開皮包找東西,俯身張羅琵琶。孩子是頂好的道具,老古董似的老媽子也是,顯然是伴婦,倒給她添了神秘與危險之感,引誘著什麼禁忌。是哪個軍閥的姨太太?某個名門大家的風流俏寡婦?人們猜疑的看著她,可是似乎不見發生什麼事。琵琶總是坐著坐著就睡了,半夜兩三點鐘回家來,趴在何干背上睡得很沉。榆溪從不過問,指不定是他不願意老七一個人出門。
冬天有個晚上她換衣服出門,要燒大煙的幫她叫黃包車。獨自帶琵琶出去。年底天氣極冷,頂著大風,車夫把油布篷拉上擋風,油布篷吹得喀噠響,一陣陣沙塵打在上面像下雨。這段路竟不短。
&ldo;可別摔出去了。&rdo;她輕笑道。緊裹著毛皮斗篷,握著熱水袋,要琵琶偎著她。有時也讓琵琶握著熱水袋。
進了一條巷子,人影不見,下了車,站在一扇門前,凍得半身麻木了。門燈上有個紅色的&ldo;王&rdo;字,燈光雪亮。黃包車車夫慢悠悠走了。老七和琵琶並肩立在朱紅大門前,背後是一片墨黑,寒風嗚嗚的,卻吹不亂老七上了漆似的頭髮,斗篷領子托住一朵壓皺的黑玫瑰。她把熱水袋給琵琶拿著,騰出手來打開銀絲網皮包。熱水袋裝在印花絲錦套子裡,只露出頭尾,烏龜一樣。竟還是熱的,蠕蠕的動,隨時會跳出琵琶麻木的雙手。老七取出一卷鈔票來點數,有磚頭大。
琵琶想道:&ldo;有強盜來搶了!&rdo;不禁毛髮皆豎。傭人老說年關近了晚上出門危險,缺錢過年的人會當強盜小偷。黃包車車夫走了嗎?還是躲在角落裡?老七怎知道沒有人看?耳中仍是聽見窸窣的數鈔票聲,兩隻眼睛特為釘著前面看。她聽見屋子裡有說笑聲。還是沒有人來應門。老七把鈔票椏進皮包里,又取出一卷,這卷更厚。皮包裝不下,也許是裝在斗篷的口袋裡。她又點數起來。琵琶的頭皮脖頸像冰涼的刀子刮過,颳得她光溜溜的,更讓她覺得後背空門大開,強盜隨時會跳出來,王發今年去收租的錢就這麼沒了。雖然不是她的錢,還是心痛。
開了門老七不慌不忙把錢收好,故意讓傭人看見。進去人很多,每個房間都在打麻將、推牌九、賭輪盤。她在桌子之間徘徊,招呼認識的人。老媽子送上茶來,又幫她把熱水袋添上。她讓琵琶在一張點心桌邊的小沙發椅上坐,跟一個胖女孩說:&ldo;這是沈爺的女兒。&rdo;她的小姐妹看了琵琶一眼,帶著嫌惡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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