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叫做都木的草原蠻子一屁股跌坐在火堆旁,艱難地抬起傷臂,拍打著因為恐懼而發麻的臉頰,說道:「那個少年……應該就是梳碧湖那邊傳說的砍柴者。」
這句話一出,火堆旁的四名草原蠻子臉色同時劇變,再也沒有說話,有人偷偷抬起頭來,望向那邊的寧缺,然後迅速低頭,像是恐懼讓少年看到自己在窺探。
這些蠻子被公主殿下收服之前,都是草原上著名的馬賊,以極度兇悍著稱,但對於他們來說,大唐強大的邊軍才是真正的馬賊,那些邊塞城池裡的帝國騎兵,每到季節變更後勤不濟之時,便會進行一項業餘致富活動——洗劫草原馬賊。
大唐邊軍把這項活動稱為打柴,馬賊們則把這種血腥戰鬥稱作砍柴,他們把最兇殘的大唐騎兵首領稱為砍柴者,而梳碧湖的砍柴者……則是最兇悍恐怖的存在,是梳碧湖變紅的原因,是草原馬賊夜晚的噩夢,是火堆旁的恐懼故事。
只不過在今夜之前,他們從來沒有想過那位砍柴者居然如此年輕。
第十六章 他從山中來,帶著小姑娘
一場血腥慘烈的戰鬥結束,活下來的人望向寧缺的目光,對他的態度默然間發生了一些極微妙的變化。離開渭城這些天的旅途中,他們或者尊重寧缺做嚮導的本事,真要遇著某些大事件、重要決斷時,寧缺在侍衛們的眼中也不過就是塊大些的石頭而已,但現在人們無論做什麼事情,都會下意識里去徵詢他的意見。
稟報公主殿下批准,侍衛首領聽從了寧缺的意見,沒有立即撤出北山道口,而是決定全體傷員就地休養待命,希望北山道南麓的接應部隊能夠在天亮時趕到。
虛弱的老人呂清臣靜靜望著火堆旁的少年,臉上泛起一絲笑意,右手拇指輕輕在食指腹紋上緩緩摩娑,然而最後也只是搖了搖頭。
車廂旁點燃了兩個火堆,雖然密林風厲,好在腐葉上承著夜露,倒不擔心會引起麻煩的火災。侍衛首領和傷員們聚攏在一個火堆旁,將另一個位置更好的火堆留給殿下、老人和小男孩兒,即便是現在這種狼狽狀況,他們依然沒有忘記尊卑之分。
綁紮用藥進食,草原上的蠻子忍不住戰後的饑渴,小口地飲起酒來,火堆旁的人們傳遞著酒囊,遞到桑桑處時,小侍女輕輕搖了搖頭,然後那名叫做都木的蠻子表情異常恭敬地走到寧缺身旁,雙手將酒囊遞了過去。
某人看著這幕畫面,清秀的眉梢微微蹙了起來,她很清楚這批對自己忠心耿耿的草原蠻子,在被收服之前是縱橫草原桀傲不馴的馬賊,極少會對除了自己以外的旁人表示尊敬,更何況此時他們的尊敬裡帶著明顯的懼意——就算那位少年在先前的戰鬥中起了決定性的作用讓他們感激,但是懼從何來?
寧缺接過酒囊喝了口,被烈酒灼得眉頭皺了皺。他看著火堆旁的老人,心頭微動,用雙手撐起疲憊的身體,向那邊走了過去,然而沒等他或鞠躬或拱手甚至如小時候想像中那般雙膝跪地行個大禮請求賜教,便被一道淡淡的聲音攔截。
「坐吧。」
寧缺轉頭看著火堆旁的婢女,看著她臉上被火光照耀得愈發清麗的容顏,在心裡輕嘆一聲,極為恭敬地行了一禮,然後規規矩矩坐到離她不遠不近的地方。
雖然他堅持認為和世人傳頌不同,她就是個白痴,但就算是白痴,雙方的身份地位相差就像是繁星與稻田裡的泥鰍,所以他必須注意自己的禮儀,必須恭敬。
因為她不是婢女,她是大唐四公主李漁。
李漁靜靜看著少年的側臉,那張青稚面容看上去十分普通尋常,除了偶爾笑時綻開的小酒窩和那幾點火光下並不難看的雀斑外,找不出來任何特殊的地方。
然而就是這樣一名普通的少年軍卒,在戰鬥中的表現,讓她不止一次聯想到草原上那頭冷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