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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家在一條巷子裡生活了很多年,將軍府從管家到門子都和他相熟。聽著那些恐怖的聲音,他仿佛看到無數把鋒利的朴刀切開那些相熟人們的脖子,看到那些有著熟悉面容的頭顱在青石板上不停滾動,然後撞到門口,逐漸疊加擠壓成了一座小山……
鮮血從將軍府門下淌了出來,有些烏黑有些粘稠,像是混了硃砂的糯米漿液,裡面還有些像紫薯絮般的肉筋,面色蒼白的管家盯著那處,再也無法控制住自己的情緒,扶著門佝著身子開始嘔吐。
門外忽然傳來急促的馬蹄聲,斥喝聲,然後是被粗魯敲打的聲音,隱約間聽到喝罵仿佛是說將軍府有人逃脫,一名親王府的家將騎在馬上厲聲喝道:「一個都不能少!」
通議大夫府後宅花園某處牆上,有幾道劃痕和血跡。
「少爺你聽話,你不能出去,讓小楚去,讓他去吧……」
離此地不遠處的柴房內,一名渾身是血的將軍府管事,望著身前兩名四五歲大小的男孩兒,枯唇微微翕動,聲音沙啞得極為難聽,滿是皺紋黑泥的臉上寫滿了絕望和掙扎,一直掙扎到老淚擠出眼角,渾濁得厲害。
闖進通議大夫府的羽林軍沒有花多長時間,便找到了這間柴房。看見柴房內倒斃的老少兩具屍體,進行查驗之後,那名校尉猶有餘悸地大聲報告道:「一個不少,都死了。」
世外高人這四個字最簡單的解讀方式就是高人一般在世外,在世外的容易是高人,廢話中其實隱著某些道理,他們所恐懼的是凡人無法接觸的,他們所喜悅的是凡人無法理解的。
於是俗世不曾知曉俗世外發生了什麼,世外的人也不會理會俗世里正上演著一幕幕生離死別或新生喜悅,更不會關心屠夫的秤少了斤兩,酒徒家裡的窖被老鼠噬出了泥洞,朝廷死了個宣威將軍,某文官生了個女兒。
兩個世界的悲歡離合從來都不相通。
若能相通,便是聖賢。
都城長安郊外有座高山,山峰半數隱於雲中,後山面西的懸崖峭壁之間,有一個人影正在其間緩慢上行,這個男子的背影極為高大,單衣之外穿著一件黑色的罩衣,手裡提著食盒。
迎風搖晃行到一處山洞外,高大男子坐了下來,打開食盒,取出筷子,夾一塊薑片送入唇中仔細咀嚼,又拈兩片羊肉吃了,滿足地嘆息讚美一聲。
夕陽下的都城長安,逐漸將被黑夜籠罩,遠處隱隱有積雨陰雲飄來。
高大男子望著都城某處,感慨說道:「我仿佛看到當年的你。」
然後他抬頭望天,右手持箸指天,說道:「至於你,飛得再高又有什麼用呢?」
很明顯,這兩句話的對象是兩個不同的人。
略一沉默,高大男子端起手邊的米酒一飲而盡,舉著空酒碗望著天地四周都城左右敬頌道:「風起雨落夜將至。」
說風起時,有風自山外來,吹得衣襟呼呼作響,岩間老樹急劇搖晃,山石簌簌直落,雨落二字出他口時,遠處飄至都城上空的雨雲驟然一暗,無數雨絲化為一柱,自最後暮色間傾盆而下,當他說完這句話時,黑夜剛好占據半邊天穹,漆黑有如冥君的瞳。
高大男子重重放下酒碗,惱火咕噥道:「真他媽的黑。」
第一章 渭城有雨,少年有侍
唐帝國天啟十三年春,渭城下了一場雨。
這座位於帝國廣闊疆域西北端的軍事邊城,為了防範草原上野蠻人入侵,四向的土製城牆被壘得極為厚實,看上去就像是一個墩實的土圍子。
乾燥時節土牆上的浮土被西北的風刀子一刮便會四處飄騰,然後落在簡陋的營房上,落在兵卒們的身上,整個世界都將變成一片土黃色,人們夜裡入睡抖鋪蓋時都會抖起一場沙塵暴。
正在春旱,這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