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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且他始終沒有下定決心。
因為代表舊世界的神明,在他的懷裡。
舊世界的毀滅,必然意味著桑桑的死亡,從很多年前,他和她便一直在探討這個問題,始終沒有找到可行的第三條路,於是相愛相殺至今。
讓桑桑去死,拯救這個世界?
寧缺不會幹,如果他是那種道堊德狂人或殉他人道者,當年也不會背著病重的她滿世界逃亡,手上染滿了無辜者的鮮血。
他記得那個世界裡有一首很著名的詩。
「生命誠可貴,愛情價更高,若為自由故,二者皆可拋。」
如果是君陌,為了自由肯定能拋掉生命,而軻浩然已經拋了。如果是葉紅魚,為了自由肯定能拋掉愛情,而蓮生已經拋了。
寧缺什麼都不想拋。他向來很貪心,很無恥,更準確地說,很吝嗇。他一直想的是那個世界裡另一首很著名的詩。
「世間安得雙全法,不負如來不負卿。」
除了爛柯寺里那些真正慈悲的僧人,他和二師兄一樣對佛宗沒有任何好感,這句詩里的如來,自然要換成人間二字。
怎樣才能不負人間不負桑桑?
寧缺不知道。
桑桑靠在他的懷裡忽然伸出雙臂,抱住了他。
她把他抱的很緊,那些從身體裡滲出的金色塵粒、那道若隱若現的殘影在二人的身體間不停地掙扎,想要離開卻一時無法。
一道溫暖的力量,進入寧缺的身體裡,他的念力隨之而起,經過手裡握著的陣眼杵,被整座長安城散向人間處處。
「試試吧,也許真的能成功。」桑桑靠在他胸口,閉著眼睛說道。
就像無數次那樣就像在岷山、在渭城、在長安、在西陵那樣,無論她是什么小侍女還是昊天,最終決定一切的,還是她。
她下了決心但今天,寧缺不像以前那樣聽話。
「你會死。」
桑桑閉著眼睛,平靜說道:「你陪我活了這麼些年,夠了。」
寧缺沉默片刻,說道:「不害怕嗎?」
桑桑聲音微顫道:「怕。」
寧缺微微一笑,說道:「那我陪你。」
桑桑睜開眼睛,看著他想說些什麼。
寧缺看著她平靜說道:「在爛柯寺的禪院裡,我就說過,如果你死了,我真的不想活了,所以,讓我陪你一起去死吧。」
桑桑想了想,說道:「那下輩子能遇到嗎?」
寧缺笑了起來,問道:「我們第一次見面是什麼時候?」
桑桑有些不解:「難道不是你揀到我的那天?」
「不是,是在你剛生下來的那天……」
寧缺說道:「那天在通議大夫府里的柴房裡我殺死管事和少爺後藏進井裡,過了很久才敢爬起來。我很餓到處找東西吃,然後……看見了你。」
「原來這樣啊。」她神情有些惘然。
「……在紅蓮寺,我快要被隆慶殺死,靠在車邊,你在車裡頭,我們之間隔著車廂,只有半步,我以為,那樣下輩子我們生下來也只有半步,這樣方便我能找到你,你看,我從來不懷疑下輩子能不能和你見面。」
寧缺說道:「因為上天註定我們會永遠在一起。」
桑桑說道:「這真是最老套也是最動人的情話。」
寧缺親了親她的額頭,說道:「因為只需要你願意。」
天註定,便是她願意。
「我願意。」
桑桑微笑著說道,眼睛有些濕。
她忘了這是來到人間後,第幾次想要流淚。
但好像每次都和這個男人有關。
寧缺問道:「還怕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