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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年夜,潘逸年返回復興坊,走進門洞,就是灶披間,一股煎炒蒸煮的混合香味,撲面而來。擠滿上下隔壁鄰居,斬骨頭、剁肉餡、炸丸子、熬豬油、磨刀板磨出火星子,汰菜水龍頭嘩嘩響。潘家媽在剮魚,潘逸年說,姆媽。潘家媽抬眼說,總算回來了。潘逸年說,玉寶呢。潘家媽呶呶嘴說,那不是。玉寶揭開鍋蓋,鏟點濃油赤醬,潘逸年走近說,燒的啥。玉寶笑說,紅燒肉。抬起鐵鏟,送到潘逸年嘴前說,嘗嘗鹹淡。潘逸年說,味道正好。吳媽過來說,夫妻兩個快走,不要妨礙我燒八寶鴨。潘逸年拉著玉寶手上樓。逸文逸青在看電視,聽到動靜,走到門前招呼,阿哥回來了。
趁三人講話,玉寶把行李箱拎到房裡,再到浴室,往大腳盆里兌好熱水,毛巾、汰頭膏、香肥皂也擺上,換洗衣裳擱旁邊。潘逸年進來後,玉寶說,先汰浴吧。潘逸年心生暖意,淡笑說,好。
玉寶在灶披間,學吳媽燒八寶鴨,順道切姜拍蒜打下手,逸文過來說,阿嫂,阿哥讓去一趟。玉寶汰了手,往樓上跑,潘家媽說,那阿哥尋玉寶做啥。逸文說,不曉得,總歸有事體。潘家媽說,真是忙裡添亂。逸文只是笑。
玉寶到浴室,聽聽沒水聲,叩兩下說,有啥事體。潘逸年說,幫我拿一件套頭衫。玉寶記得先前拿過了,沒多講,去大衣櫃裡,拿出一件,再到門口,擰開一條縫,把衣裳遞進去,哪想到,潘逸年接過衣裳的同時,握住玉寶手腕,一併帶了進去。
浴室里重新響起水聲,燈未曾開,但靠北有扇大窗,鑲嵌青色玻璃,陽光透進來,不明不暗,漸漸,蒸騰的熱氣糊了窗,變成毛玻璃,霧蒙蒙的,印出兩隻女人的手印,微微顫動,上下打滑,忽然一雙大手,從後面伸來,摁覆住女人的手印,十指交扣,緊密糾纏,似有笑聲,又似私語,撩撥著人心。
吃年夜飯時,潘逸年的髮腳微濕,刮過胡茬,下巴微青,顯得神清氣爽。玉寶換了一件白色絨線衫,頭髮也汰過。眾人圍桌而坐,心照不宣。潘家媽說,吳媽,一道來吃。吳媽解了圍裙,坐定。潘逸年拿來一瓶紅酒,一瓶五糧液,逸青負責開蓋,潘家媽斟上五糧液,舉杯敬天地,敬祖宗、敬故人、也敬離人。
潘家媽含淚說,今年是好日節,除逸武,總算一家團聚。逸年從香港回來,還娶了妻。讓我寬慰不少。接下來,就輪到逸文了。逸文眉眼帶笑,沒響。潘家媽說,逸青呢,明年畢業後,趁年輕,努力工作,像老大看齊,過個兩三年,人思想成熟了,再談戀愛不晚。逸青也沒響。
潘家媽說,吃吧,嘗嘗吳媽和玉寶的手藝。潘逸年說,玉寶燒的小菜,是哪幾樣。玉寶說,紅燒肉、糖醋魚,我燒的。潘逸年說,就這兩樣。玉寶抿抿嘴唇。吳媽說,本來還要燒油爆蝦、四喜烤麩、炸春卷。人不曉到哪裡去,我見遲遲不來嘛,我就燒了。
逸青說,阿嫂去哪裡了。玉寶面孔一紅。逸文挾塊糖醋魚,到逸青碗裡說,多吃少問。潘逸年挾紅燒肉吃,又挾糖醋魚吃,微笑說,可惜,就燒了兩樣。玉寶下死勁瞪潘逸年一眼。潘家媽說,嘗嘗吳媽做的八寶鴨。吳媽拿把剪刀,剪開鴨肚線,再掰開來,裡面有雞丁,冬筍丁,香菇丁,開洋,蝦仁,糯米,火腿等。潘家媽笑說,吃這盤不容易,要用掉多少票證。也就過年吃吃,平常沒這條件。潘逸年舀一調羹到玉寶碗裡,鴨腿兩隻,一隻給潘家媽,一隻給玉寶。玉寶挾給逸青,逸青捂住碗不要。潘家媽笑說,玉寶吃吧。
玉寶這才吃了,吳媽說,味道哪能。玉寶笑說,霞氣好。
年夜飯後,玉寶拿出準備的禮物,給潘家媽織的羊毛衫、羊毛褲,有些難為情說,不是百貨公司買的,姆媽勿要嫌棄。潘家媽立刻穿上身,逸文逸青儕說好看,潘家媽對鏡子,東照照,西照照,笑說,百貨公司的貨有啥好,我不歡喜,自己織的,才叫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