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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欲言又止:「不是我說,阿葉你還是離她遠點吧。」
「這女人,怎麼說呢,太脆弱了。」
「她自殺過好幾次,沒有一次成功的。」
那只是第一次見面而已,之後幾天她又坐在那,我顛來倒去地說自己的繪畫技藝,大概到了第三天時她問我能不能給她畫張肖像。
我其實是能感覺到她看我的脈脈情誼,妓女這種東西,文學作品中偶爾會描述她們的苦痛,可在我看來,大部分妓女都是沒有心的,確實耽於享樂的,尤其是戰爭之後,這種年頭,街頭遊走著流浪兒,城市大半地都是爛尾樓貧民窟,連工作都找不到,對出賣身體這種事,也就無關痛癢了。
我敢說部分妓女都是快活的,純子又算哪種?
她肯定是貪戀人體溫的,說白了就是很寂寞吧,我能感覺到她在想什麼,我也是一樣。
我來到了智下屋,她住在工作的地方,我躺在被褥上聽她問:「你想把我畫成什麼樣。」
「哎呀,千萬不要在畫家動筆前問。」我說,「筆這種東西並不是屬於我的,手自然而然動起來,畫作就一氣呵成了。」
她被我逗笑了,也躺下來,跟我絮絮叨叨說自己的身世。
她是在97年被從北海道賣到東京的,也就前幾年才流落到橫濱,我見怪不怪,那幾年一直在打仗,許多適齡兒童都失學了,直到現在,戰後經濟復甦的時代,還有大批量的童工。
「兩年前回過一次老家,什麼人都沒有,聽說函館是第一批被轟炸的,那些人,我是說家裡人是死了還是活著沒有人知道。」
「到頭來竟要感謝把我賣過來的人了。」
她又說自己識人不清,說她一直在流浪,說希望人能理解她。
「想要家」「想要被愛」「好寂寞啊」,這些話雖然沒有說出來,卻一直縈繞在我的耳邊。
這些話應該是能引起我深深共鳴的,可不知怎麼,因為是純子說出來的,我卻難免有點膽寒,可能是她看我的眼神太過多情了,於是我問:「那您想要怎麼樣呢?」
她說:「有的時候我想去死。」
「但一個人死,實在是太孤單了。」
我說:「哎呀,這年頭活著,又有誰沒有想要死的瞬間呢。」
她伸出胳膊抱著我,我看見盤踞在她手臂上的痕跡,長長的,猙獰的,像條盤旋的蜈蚣。
那些「蜈蚣們」縱橫交錯,有一條還淺淺地滲著血。
於是我推開了她,跟她說:「過兩天吧,過兩天等畫完後再告訴你。」
她很失望似的,可那時的我寧可冒著觸怒她的風險都不想跟她共處一室了,或許是純子的愛與恨都太過鮮明了,讓我很恐懼。
我是個很懦弱的人,像是殺人,原本是沒有勇氣的,可比起殺人,憎恨這種情感更讓我想逃離。
人活在世界上,活在這座城市,是很容易殺死其他人的,如果你不知道他的背景、他的生平、他是怎樣的人,就可以告訴自己,我只是在fps遊戲裡射死了一名角色。
人命等於沒有生命的數字,就是這麼一回事。
一旦在「殺死」這個命題上附加了「愛」與「憎恨」,行為就有了動機,死去的人的樣貌、性格、生平都能被描述出來,這樣的話,只能說是「激情殺人」「蓄謀殺人」了吧。
真可怕啊。
我逃跑了,從她的懷裡。
……
織田作回來得有點晚。
純子的肖像畫已經完成了,如我預料中的一樣,是副光怪陸離的妖怪化,可比起寂寞的女人,怎麼說呢,它更像是被愛欲跟憎恨緊緊包裹住的一樣。
我用紅色點綴渲染,又畫了黑色的荊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