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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芦花吗?于而龙问着自己。
她正在马灯的微弱光线下,查看摊在膝头的军用地图,那是个漆黑的夜晚,显然是刚刚结束战斗转移到这里。那些身上还带着硝烟的游击队员,都东倒西歪地,熬不过疲劳地睡着了。几个女战士蜷缩在一堆,可能在做着美丽的梦,睫毛闪出喜悦的彩辉。一个小鬼,枕在那个满脸胡茬的老炊事员身上;而那个火头军也抱着行军锅和干粮袋,嘴角含着小烟袋,昏昏沉沉地打瞌睡。通讯员是理应照顾队长的,但队长也让他休息,看得出他在和睡意挣扎。哦,这一仗打得够累的,连缴获来的枪支、弹药、太阳旗都乱堆在一起,来不及整理。只有那位女队长,在为下一步思考琢磨。
于而龙很明白,他经历过的,这只是短暂的歇脚而已。然后该是无休止的急行军,为摆脱吃了败仗而发疯的敌人,得不停地开动两条腿;走路,在游击队是家常便饭,于而龙记得有时候走到让眼前的文教厅长都叫爹叫娘的。
而一般地讲,王纬宇不是孬种,是个好强的汉子。
“没有必要了吧!队长,把敌人甩得够远的了,下命令停止前进,原地休息吧!”王纬宇做过他的参谋长,副队长,也只有他敢在这时候(于而龙一脑门官司,满脸乌云的时候)提出这种建议。
“你给我闭嘴!”
“你一点都不懂得怜惜人,臭军阀!让同志们吃一点、喝一点、躺下来歇会儿吧!小肠疝气都走出来啦!要是只我一个,妈的,跟你走到天边,要叫声苦,你把我的姓倒转过来写。”
“倒过来写,你还姓王!”
他扑哧笑了,然后给于而龙算细账,敌人相隔多远,即使追来需要多少时间,那灵活的脑袋也着实叫人佩服,更何况那张能把死人说活的嘴呢!他反正也掌握了于而龙的性格,知道不反驳便等于默认,就自动代替队长发出命令,开始埋锅做饭。可是刚吃完了饭,战士们要伸直那肿胀发木的腿,打算躺一躺的时候,于而龙叫长生吹哨集合出发了……
——原谅我吧!游击队的战士!同样,也请动力工厂里的男女老少,原谅我这个拼命勒紧缰绳的厂长吧!
并不是我于而龙不怜惜你们,屁股后头有敌人盯着,落后了,是要挨打的。
于而龙想:不当家不知柴米贵,难道画上的女队长不困不乏吗?难道她不想好好地躺一下么?但是她没有权利休息。正如今天虽是厂礼拜,他这个党委书记兼厂长,却要审阅廖总改变方案后的设计图纸,因为可恶的别尔乌津,那个自以为是殖民地总督的黔之驴,撤走时甚至把廖总的一些研究成果都拐跑了,因此那老头儿不得不从“人之初”再搞起来。好吧,不休息又算得了什么?还是听听南国客人充满感情的语言吧!
“莲莲,你妈要能活到今天,一定会为你的艺术才能而骄傲的,你妈就是一个有才华,有魄力,而且非常有理智的人,太聪明,太能干,也太有胆量啦!死了,真是太可惜,太遗憾了……”他在画室里来回踱步,似乎他从南方来,就是专为发表这通议论的。
“莲莲,你还应该把主人公画得更美一点,美术美术,就是一个美字么!话说回来,你妈当年,至少不亚于现在的你,而你,又使我想起了弥罗岛上的维纳斯。好啊好啊!莲莲,你做了件好事,把死去的战友,又召唤回来,回到了我们中间!”他走到油画跟前,拿起放大镜,虔诚地近乎膜拜地观看,仿佛在巴黎卢浮宫欣赏那里收藏的世界名作似的。
真是天才演员啊!
大概对女性,要懂得夸赞她的美,对母亲,要懂得褒扬她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