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廣州濕熱。廣州和曼谷有些像。
哪裡都不像洋市。洋市像一座島,來到這裡的人都是瀕臨溺水的人。他們在這裡上岸,在這裡遊蕩,即便離開了這裡,他們也會一次又一次地回來。只有在這裡,他們才能感覺到瀕死時那最強烈的求生欲。很多人早就不記得家是什麼。這裡是所有異鄉人的家鄉。
服務生給岑寶樓加水時,小風領著好運舞獅隊的一群人進來了,他看到岑寶樓,熱情地揮舞著手臂,小跑著過來了。
岑寶樓有些意外:「這麼晚了還有節目?」
小風坐下了,說:「對啊 ,十點的時候,五樓珠寶展閉幕啊,還有什麼慈善捐款的環節,我也不清楚,反正老趙找我們來表演,給了餐券。」他一看桌上的冰水,笑著問:「下班了?吃宵夜?不然一起?」
邊上那桌的那個年長女人看了岑寶樓一眼。
岑寶樓忽然和小風說:「我和你說過過嗎,我十歲的時候,從家裡的窗口跳出去,手摔斷了,從此這雙手就像開過光一樣。」
小風眨巴著眼睛,搖了搖頭。
岑寶樓繼續說:「我和別人賭麵包,賭花生,賭紙箱,賭各種各樣的優惠券,我還在公園的湖邊,從一個穿花裙子,撐陽傘的女孩兒手裡贏過一條寵物狗,那條寵物狗大約還是迷戀家的感覺,在公園裡跟我睡了一宿之後就跑了,也不知道它有沒有找回家去。」
他說:「我有個弟弟,不知道他有一雙怎樣的手。」
「麻煩加水。「隔壁桌的年輕男人掀開了茶壺蓋子,反過來蓋著,舉起了手。他的手指修長。他有一雙漂亮的手。
牆上的裝飾鏡里映出岑寶樓和那一家四口人,影像錯位了,他們仿佛坐在一張飯桌上吃飯。
小風說:「我媽媽很早就得病死了,我不知道我爸是誰。」
岑寶樓笑了笑:「你也不用用你的傷心往事交換我的傷心往事,我只是心血來潮,突然想起這些以前的事,正好你在,我就講給你聽聽,你不在的話,我就講給別人聽,有些事情還是想講出來。」
小風說:「你不覺得這個地方好像有種奇怪的磁場嗎?」
「磁場?」
「就是所有人都會被一種無意識的,一種盲目的熱情控制。」
「賭場就是這樣的。」
小風說:「我不是說賭場,我是說洋市。」他問岑寶樓:「你喜歡這裡嗎?」
岑寶樓說:「還可以。」
「有哪裡不滿意?」
「認識的人好像一下子就會不見了。」
「看不出來你喜歡長久一點的人際關係。」
「也不是,只是覺得佛經好像寫的是對的,好像應該信一信佛,但是……」
「但是?」
「但是信了佛,就不能賭了,賭是嗔。」岑寶樓問小風:「那你喜歡洋市嗎?」
「喜歡啊。」
「為什麼?」
小風哈哈直笑:「我就是喜歡那種大家都被什麼東西操縱著的感覺!」
他看著岑寶樓:「你想過回老家嗎?難不成在這裡賭一輩子?」他的聲音忽然低了些,仿佛在自問:「一個人的賭運真的能亨通一輩子嗎?」
岑寶樓笑了笑,眼角瞥見鏡子裡那鄰桌的年長女人提著筷子,不停往男孩兒的碗裡夾菜。她看上去很幸福。她的家庭看上去很美滿,沒有任何缺憾。
他突然想起搬家之後,有一天晚上,他打開冰箱,發現冰箱裡面多了一盒創口貼。他和阿福師租的兩居室,廚衛齊全,他的房間裡現在就只有一張床,一隻衣櫃,還有衣柜上的一隻皮箱子。阿福師會自己做飯,廚房冰箱裡都是食物。他又不好意思去問阿福師是不是錯把創口貼放進了冰箱,怕傷害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