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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觉得清凉爽快,连日的闷热疲惫一扫而光。
他眯著眼远眺,过了这条小溪,翻过前面那座山,就是自己的故国。
山坡上的荒坟中,埋葬著他的故人。
但树木葱葱隆隆,郁郁成盖。他无法从中辨认出那人埋葬的地方。
他想,自己终於和他一样,都回不去了。
他嘴里含著一口水,缓缓咽下去,冰凉的感觉一路顺著他的咽喉食道,直透肺腑。
他的同伴们三三两两在他周围,或坐或躺,闲聊,或者摆弄没了子弹的手枪,拆开,装好,再拆开,再装好,机械地反复地,如同完成一项任务。
没有人抬头眺望远处的群山。白毓初知道,他们到底是怨恨的。
但又能怎麽样呢?
他们被人唾弃,被人驱赶,围追堵截,到处是喊打喊杀,最後只能败退,向境外奔逃,在密林中战战兢兢地挨饿挨打,他们不明白,这是为什麽。
明明,在七年前,他们还是英雄。
白毓初躺在地上,双手枕在脑後,闭上眼睛。阳光照射得眼皮发热,视野里一片明亮的橘红。
他低声说,徐佽飞。徐佽飞。徐佽飞。
他知道他听不见,虽然他离他并不远,就在对面的山坡。
七年前,一四七师开拔,作为先头部队,与其他部队依次进入缅北。
他还记得临走前一天,因欢喜兴奋而彻夜难眠,早早爬起来,躲到吉普车上抽烟。一零二师驻地是西南边陲小镇郊外,荒凉湿热而多蚊虫,清晨露水极多,像下雨一样,顺著他的军帽帽檐一滴滴落下来。
记得赴军部开会,他开车带著徐佽飞在崎岖迂回的山路上颠簸奔驰,徐佽飞被颠得晕了头,白著一张脸恨恨盯著他,听著他欢快地哼“风云起,山河动,黄埔建军声势雄……”军部的吴参谋见了他们就笑著刻薄“好得跟德国大炮和法国战车一样”。盖因白毓初曾留德,徐佽飞曾留法,俩人一吵嘴,就用各自的德语法语官话家乡话一通狂轰滥炸,听得人们大笑不止。
所有人都说,一四七师的师长和副师长关系最好。
又怎麽能不好?
当他在攻打淡水的敢死队中惊诧地发现徐佽飞时,当他在澄澈月色中望见徐佽飞翻上城墙的背影时,当徐佽飞向他远远望过来微笑时,他就已经明白,他们是要好一辈子的。
他们一直同窗,一起抡拳头打架,一起挨揍受罚,一起参加血花剧社,一起排练哑剧《还我自由》,苏白被白毓初按著换上女装戴上假发的时候,徐佽飞就在一边幸灾乐祸地哈哈大笑。
他想到这里,不由地低低笑出声。
啊,对了,还有田子骥,那个搔首弄姿的妖冶狠毒的地主婆。
一直到剧终,台下的老师同学们都不知道那个地主婆到底是谁演的。
这样一部蕴著血泪控诉的悲剧,因为有了田子骥,险些被演成喜剧。田子骥总是爱说笑,生性活泼,师长同学们都喜欢他,他演过不少角色,演得很好,特别受欢迎。
只可惜,他们分道扬镳得太早了,曾经的胸怀意气,跃马扬鞭,指点江山,精诚团结,都在炮火硝烟和拔刀相向中零落成泥消磨殆尽。
一转眼,就是二十余年未再谋面。
如果再见,是否还是当时少年?
抗战爆发後,他依然没有再见到田子骥。同学好友在淞沪战场上浴血鏊兵,当时,他与徐佽飞都刚刚升任旅长。开战之初士气如虹,战况尚可,但随著战事的进行,中日的巨大差距一览无余。他们那时候在闸北,眼睁睁看著日本的飞机遮天蔽日,看著航母兵舰的炮击和日本人潮水一样涌来,看著坦克横冲直撞,看著伤兵徒劳待死,而他们自己手里只有一杆步枪,还有自己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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