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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澤里生著綿延不盡的蘆葦,此時沒有肅殺秋風將其染黃洗白,筆挺的腰身在春風裡青蔥水嫩招展,看上去就像是密集的玉米杆田,微燥的風從澤畔的林間穿過,再被這些帶著水氣的青杆一濾,復又變得清涼宜人起來。(注二)
寧缺在濕地旁的石徑上走著,看看水中陰影里的魚,聽聽身旁林子裡不知名昆蟲的鳴叫,心中那根崩緊了十餘年的弦,仿佛被澤氣滋潤,被林蔭輕揉,漸漸地松馳柔軟,偶爾有同學擦肩而過,便禮貌點頭致意,卻並不加快腳步。
腳下的石板未經琢磨,上面坑突不平剛好可以防滑,從書舍巷道里舖出,順著濕地繞了一圈,然後伸入林間,大約數千塊石塊密密砌成平道,組成了一條極長的石徑,最末處抵達山腳青林間的一幢三層舊木樓前。
這幢三層木樓外表尋常普通,沒有什麼華彩重妝,也沒有什麼飛檐勾角,只是簡簡單單地依山而起,但那些用了清漆的木料應該不是凡物,看著風雨經年留下的痕跡,不知在這書院深處靜立多少年,卻是沒有任何細節透出衰敗痕跡。
寧缺仰頭看著木樓上方那塊寫著舊書樓三字的橫匾,忍不住想道,這書院裡的教習們會不會太懶了些,一個藏書樓就因為舊些便叫做舊書樓?
「我知道你們很好奇,為什麼這幢樓叫做舊書樓,其實原因很簡單,因為這幢樓負責替書院收藏書籍,而書之一物,只是用來記載我們的思想,思想這種東西,一旦躍出腦海用文字記於紙上,便不再新鮮,只是舊物,所以任何書都是舊書。」
樓下已經圍著很多人,緊閉的木門前,一位中年書院教習正在微笑向諸生講解舊書樓這個名字的由來。
「你們如今已是書院一員,所以要記住,在我們書院從來沒有敬惜字紙的說法,也沒有什麼書籍貢在案上叩首的規矩,書便是書,它只是工具,絕不神聖,只有我們的思想才是新鮮的,為了讓你們記住這一點,所以這樓被叫做舊書樓。」
諸生點頭受教,但並不見得都明白這兩段簡單話語裡隱藏著的意思,寧缺隱隱明白了一些,卻不知道自己的理解是否完全正確。
「和大家說一下舊書樓的規矩。」負責管理舊書樓的中年教習微笑繼續說道:「這裡一共有兩名教習四名管理人員,我們的任務就是替所有師生進行服務,所以晝夜無休,你們隨時都可以過來看書,但是有三點你們要記住。」
「首先,舊書樓擁有天下最豐富的藏書,是因為除了有一個百人的組織專門負責在各國搜尋書籍外,你們的歷屆師兄也在花費重金購書,他們很辛苦,他們花的手筆很大,所以當你們看書時請把手洗乾淨,討論時請不要把唾沫噴到書上,不用過分愛惜,但也別把它們當成自家茅廁里的草紙。」
「其次,我們不可能再找到更多的書籍,所以當你們想看某本書卻發現找不到時,請先自我質疑一下,你想看的那本書究竟值不值得看——如果是肉蒲團,那麼是不是最精妙的河間本?如果是東征話本小說,是不是最有代表性的大河流?如果不是,那麼就不要再來問我們,因為那代表我們判定你要看的那些書沒意義。」
「最後也是最重要的一點,舊書樓嚴禁攜帶任何書籍離開,而且禁止抄錄。你們不要用這種眼光看著我,不要試圖對我進行任何自由共享之類的精神灌輸,書院裡的規矩就是規矩,上午丙班的曹知風教授想必已經用拳頭教導過你們,這些規矩的合理性不容你們質疑,至於規矩背後的良苦用心和殷切深意,你們可以無條件地體會並且感沛莫名,但不要指望我向你們解釋。」
教習站在舊書樓橫匾之下,微笑望著表情各異的諸生,笑容顯得極為可惡,就像放高利貸的奸商,又像是展示自家黃金誘惑窮人的守財奴,緩聲說道:「不要嘗試挑戰最後這條規矩,就算你是天下最出色的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