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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說最了解你的人是你的敵人,這句話並不算錯,這個世上最了解夏侯大將軍的人里肯定就有寧缺一個,但這句話並不完整,因為推來算去,世上最了解你的人終究還是你自己——寧缺很了解自己,所以知道沒有走到山窮水盡那處時,自己絕對不會拂袖回頭。
他並不擔心自己的生命有危險,那位女教授一直安安靜靜坐在東窗畔,他清楚如果不出意外的話,在今後的一段時間內,自己會堅持登樓苦讀讀出腹內所有苦水,直至身體越來越虛弱,所以他必須抓緊時間,儘可能多地把名單的那些名字劃掉。
那張油紙上的第二個名字是:前宣威將軍麾下副將,陳子賢。
作為最受天子寵愛的公主,李漁常年住在皇城之中,但在長安城裡也有自己的府邸。第二日,寧缺和桑桑被領去的地方,便是位於南城某幽靜處的公主府。
今日她穿著一身紅黑相間的短曲裙,中裙上繡著色彩清麗的大株異花,再配上繞襟深衣,略有山巒之感的裙擺垂至足背之上,顯得華貴而不俗。
「寧缺呢?」
只有桑桑一人走進了公主府後宅。
李漁微微蹙眉看著被太監帶進來的小侍女,然後開顏一笑,走上前去牽起桑桑微涼的小手,和聲說道:「有些日子沒見了,你這小傢伙也不知道來看看我。」
公主微感詫異一問便轉了話題,但那名太監卻是不敢怠慢,苦著臉稟報導:「那廝堅稱男女有別,私見公主不敬,所以堅持在外面侯著,現在彭先生正在值日房裡陪他說話。」
桑桑由她牽著自己的手,仰著小臉輕聲解釋道:「少爺最近身體不大舒服。」
李漁眼帘微垂,掩住眼眸底部那抹淡淡失望與恚怒之色,不再去理那攤爛泥般的少年,牽著桑桑的小手向平榻走去,嘲笑說道:「你家那個憊懶少爺,最近也不知道哪裡來的渾勁兒,天天要往舊書樓二樓跑,身體怎麼能舒服?」
「殿下,我倒覺著少爺挺了不起的。」桑桑極認真地替寧缺說話。
李漁搖頭輕笑,伸手在桑桑微黑的額頭上敲了下,說道:「你這小丫頭,整日就只知道那個少爺,也不想想他哪裡有個正經少爺的樣子,說起來我就覺得不忿,像你這樣能幹勤快的丫頭,寧缺那傢伙真不知道積了幾輩子福才能把你揀到。」
一邊說著話,一大一小兩個女人屈膝盤腿就在軟榻上坐了下來。
說來人與人之間的緣份真是很奇妙,李漁在渭城第一眼瞧見桑桑這丫頭便覺得親近,又憐惜她被寧缺像牛馬般使喚,在自草原歸來的旅途上經常以婢女的身份尋她說話,倒真是有幾分情意,而桑桑自幼跟著寧缺長大,腦子裡也沒有太多尊卑敬畏的概念,單純就是覺著公主殿下是個好人,也願意和她親近。
李漁問了桑桑幾句他們主僕二人到長安城後的經歷,桑桑很老實地把那些開書鋪考學之類的瑣碎事說了遍。李漁本在默默思考寧缺與朝小樹之間的關係,忽然感覺到手中桑桑的小手冰涼又有些粗糙,看著她微黑的小臉蛋兒,忍不住憐惜之心大作,說道:「讓你脫了奴籍,不要再跟著寧缺,就來我公主府上做個管事姑娘怎麼樣?我也不要你去侍候旁人,你只需要替我打理府中事務即可。」
公主府前庭,靠著假山水池的侍衛值日房外,彭御韜皺眉看著身旁椅上的蒼白少年,忍不住說道:「當時北山道口你何等樣悍勇,怎麼現在瞅你臉色如此蒼白,身體如此虛弱,這是怎麼回事?難不成進書院讀了幾天書,便讀成了個廢物?」
寧缺笑了笑,懶洋洋地靠在竹椅上曬著太陽,看著他說道:「彭大人,你那天又不是沒瞧見舊書樓的熱鬧,這事兒現在想來還是有些玄乎,多提無益。對了那些草原蠻子呢?還有你和侍衛兄弟們既然立了功,怎麼還在公主府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