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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僧凜然問道:「你不恐懼?」
寧缺應道:「死亡面前,我不恐懼別的任何事情。」
老僧嘲諷說道:「可你還是入了魔。」
寧缺皺眉說道:「所以?」
老僧厲聲尖嘯道:「入魔的人都必須死!」
寧缺說道:「可你還活著。」
老僧緩緩搖頭,微嘲說道:「這是兩種完全不同的選擇。其實我大明宗不過是藏在黑夜裡躲避昊天神輝的長青苔的石頭,雖然號稱不敬昊天,但實際上卻是格外畏懼昊天的存在,所以昊天可以允許我們的存在,哪怕是作為光明的對照。而當你拿起那個人留下的這把劍,你便會因此而失去所有的敬畏,甚至對昊天的懼怕,這才是真正的魔道,昊天不會允許你們這樣的人存在。」
寧缺沉默片刻,然後回答道:「只要活著,總比死了好。」
老僧怔住了,然後癲狂地大笑起來,濁淚從蒼老枯萎的眼角緩慢淌落,他用枯瘦的手指顫抖指著寧缺的臉,艱難地壓抑住笑的欲望,喘息怨毒說道:「軻瘋子入魔而死,而你又要走上他的老路,我真不知道書院是不是被上蒼詛咒的地方,你們會一個接著一個被昊天所毀滅,這大概就是你們的命運。」
他盯著寧缺的眼睛,喘息著說道:「你必須足夠強大才能堅定地走在這條道路上,而你強大的速度越快,死得便越快,你不要奢望能夠逃脫這種宿命。」
老僧幽幽問道:「蒼天可曾饒過誰?」
寧缺沉默,雙手緩緩握緊刀柄,似乎準備向冥冥中的宿命砍上一刀。
然後昏暗寂靜的房間裡響起他的回答。
「人要勝天,何須天來饒?」
這句平淡而驕傲的回答讓蓮生大師微微動容,他靜靜看著寧缺,忽然說道:「修行者身前一尺之地,必然是自己的世界。」
寧缺聽說過這個說法,卻不知道老僧為何這時要說這個。
老僧看著他緩聲說道:「你悟了浩然劍,軻瘋子隱藏在斑駁劍痕里的劍意進入你的身體,那這道遮天蔽地的樊籠自然也就不復存在。」
寧缺看著他說道:「我知道,我甚至能感覺到已經有天地元氣正在向房間裡滲透,只不過我也需要時間來適應身體裡這道全新的氣息。」
老僧慨嘆說道:「原來到了此時,你我還是在耗時間。」
寧缺平靜說道:「時間,對大家都很公平。」
老僧微笑說道:「我的時間到了。」
寧缺說道:「我的時間也恰好到了。」
話音落處,老僧緩緩舉起枯瘦的雙臂,絲絲縷縷的殘破僧衣,在不知何處飄來的風中緩慢擺盪,隨著這個簡單的動作,無數天地氣息從青石牆縫裡滲入房間,然後像變成絲絲縷縷的風,圍繞著他的身體蕩漾。
軻浩然當年留在劍痕里的浩然劍意,此時有大部分被寧缺吸收用來改造身體,用來打通雪山氣海,失去劍意的劍痕徒有其形再無其神,自然無法再支撐這座樊籠,此時雖然石牆間還有殘餘浩然劍意,卻已經無法阻止老僧與天地取得聯繫。
此時魔宗山門外的塊壘大陣感應到了天地元氣的驟然波動,那些嶙峋石頭上的青苔劍痕驟然泛起極耀眼的光芒,黑夜之下的雪峰映著星光,因為天地元氣疾速向山門裡灌入,帶動著石間的鬱結氣息甚至帶動著星光流轉起來!
新鮮的充滿生機的天地氣息,終於穿過殘破的樊籠陣來到數十年未至的幽殿之中,然後像洪水一般源源不斷灌進老僧枯瘦的身軀。
老僧深陷的眼眸驟然間精光大作,旋即化為晶瑩一片,枯瘦的臉頰以肉眼可見的速度神奇地變得豐實起來,伸在風中的兩隻手臂更是變得光滑緊實起來!
正如先前所言,他的時間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