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站在枯霜泛白的草甸上方,寧缺望向十幾里外的遙遠山崖,注視著識海里那團將要綻放的金色花朵,臉上沒有任何表情,平靜得仿佛像是冬日的湖。
隆慶皇子逾知命境散發出來的氣息太過明亮,明亮得就像是夜裡的火堆,根本不需要瞄準,就這樣清清楚楚地出現在他眼前。
你若安好,便是晴天。
今天是個大晴天,適合射箭。
寧缺深吸一口氣,舉起鐵弓瞄準遠方那道雪崖,右臂緩緩向後拉動,堅硬的鐵弓隨之微微變形,弓弦深陷入他的手指之間。
「這個世界是平的,真好。」
說完這句話,他鬆開了手指。
緊繃的弓弦擦著指腹高速回彈,帶動符箭猛然射出!
鋒利的箭簇從弓弣握手處瞬間前突,當它運行出某個距離後,弓弣處鑲著的那顆金剛石,與金屬箭杆發生了一次輕微的摩擦,被磨出極複雜剖面的金剛石鋒,如同落在紙面上的蘸墨毫尖一般,極隨意地在箭杆上畫出一道線。
正是箭杆符文處的那片空白,正是那道符文的最後一筆。
箭尾最後離開弓弣處,不知道是因為速度太快的原因,還是因為箭身上那道符文被激發的緣故,箭尾脫離弓身時,竟帶出了一團乳白色的湍流。
然後元十三箭消失在乳白色的湍流之中。(注)
盤膝坐在雪崖上的隆慶皇子感到了遠處傳來的天地氣息波動,他甚至清晰地感知到了寧缺的敵意與殺意,但他毫不在意甚至輕蔑地不屑睜開眼睛。
在他此時的識海中,半天黑暗已然敗退,似錦繁星將要占領整片蒼穹,在他身後的柴木上,桃花已然盛開,最後那瓣便要綻出最後的那一絲顫動。
修行道路越往上走越艱辛,破境越艱難,破境之時也越危險,然而雙方相隔如此之遠,他根本不相信對方能有怎樣的手段能干擾到自己。
隔著十餘里距離遙遙傷人,如果不是劍聖柳白的劍,那就只能是傳說中進入無距境界的聖人,但世間真有這種人物存在嗎?
更何況他身旁還有道痴葉紅魚在護法。
隆慶皇子人生第一次將要入知命時的真實想法便是這樣的。
然後他馬上知道自己錯了。
剛剛破鏡的寧缺,精神氣息正處於人生最完美的巔峰時刻,他未作調整未作等待,甚至沒有允許歡樂繼續洋溢,便射出了自己最強大的元十三箭。
過往十餘年間所積蘊的冥想念力,那些艱辛掙扎在他心間留下的堅韌意味,對天地的所有認知還有那些仇恨不甘怨憤冷酷情緒,盡數在這一箭之中傾泄而出。
無關恩仇但確實十分快意。
大明湖湖水翻滾震盪,魚兒惶恐不安。
由草甸至雪崖間,無數落葉飄飄而下,樹梢驚慌躲避,形成一道空洞。
看不見的箭,便在這道空洞裡前行。
這一箭。
驚了靜湖。
亂了密林。
枯了新桃。
隆慶皇子愕然睜眼,向青翠山谷望去,臉色瞬間變得極為蒼白。
隆慶皇子愕然低頭,向黑衣胸口望去,眼瞳瞬間變得無比悲慟。
被黑色道袍覆蓋著的胸口上開出了一朵花。
不是美妙夢裡自己西陵道法大成之後開出的那朵金花。
而是一朵血花。
花後是一個洞。
很空很空的洞。
洞裡面什麼都沒有。
前一刻,黝黑細長的元十三箭消失在寧缺的弓弦上,消失在乳白色的元氣湍流中。
下一刻,元十三箭便來到了隆慶皇子的身前。
這道符箭的飛行似乎不需要時間,可以無視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