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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剛回國的時候,跟韓棠有說不完的話。韓棠有時白天睡得多了,夜晚很精神,姐妹倆徹夜聊天。那時韓棠總是夢到老母親,偶爾會說夢話,聽起來很清晰,可語不成句。老母親嚴厲,韓棠從小就怕她,挨罵從不敢犟嘴。上了歲數,在夢裡敢跟老母親吵架了,可回回醒過來都說「又沒發揮好」……最近她身體情況很好,這次住院體檢,部分腫瘤有縮小的跡象,預後樂觀很多。出院這兩天,韓棠的吃睡都好極了,雖然藥物副作用比前兩個療程明顯,精神卻好像顯得更好些。看她這樣,她們才商量著,租了輛房車,驅車來郊區做一趟短途自駕游,一來避過清明節路上的擁堵,給父母親掃墓,二來也是試試水,慢慢在周邊城市跑一跑,等日後好長途旅行。韓棠可興奮壞了,正好給小丁放兩天假,讓她去進修一個課程,還把虎頭也帶上了——這虎頭可像是個見過大場面的貓,上了房車,專門跳到窗邊給它準備的窩裡,一路看夠了風景就睡覺。不過她們原本擔心下了車,它會胡亂跑,給它也準備了背帶。哪裡知道人家根本對去戶外溜達毫無興趣,一腳都不肯走出車廂外。
韓松笑了會兒,看著韓棠,說:「媽媽應該是因為很放心你吧。她也不來我夢裡了。」
韓棠看著遠處的湖面,「嗯」了一聲,「我想也是。」
父母親長眠的墓園,離這裡很遠了,不過那裡的環境,倒是和這裡有些相似,也面朝湖泊,這個時節,也有「面朝大海,春暖花開」的意思。年年她都和哥嫂一起去掃墓的。如果艾黎有空,一定會回來參加。今年少了艾黎,多了楚澤。楚澤最近瘦了不少,肚腩小了些,看起來精神了點兒,上山掃墓,也曉得一行人里屬他年輕,把所有的東西都背在自己身上,也知道陪舅舅在姥爺墓前喝一杯茶,聽他說會兒話了,雖然不知道他究竟聽不聽得懂、聽進去多少……她坐在草坪上看著姐姐和嫂子整理墓碑旁的雜草。草坪長得不錯,偶爾有鑽出來的雜草,像是婆婆丁和苦菜這樣的,大嫂都剜出來準備帶走,有那麼一小袋子呢。每年她們都帶回去,一起吃頓午飯,好像是另一種形式的跟父母親的交流。她靜靜坐在那裡,看著父母親的照片,在心裡說了些話。老父親的容貌慈祥而帶著些微笑意,老母親仍是嚴肅極了,像是隨時會開口教訓她……她擺供果時說了,不好意思啊,爸爸、媽媽,快七十歲的女兒,照著自己的心意,從此以後要一個人生活啦。不過你們放心,我是不會孤單的,還要謝謝你們。因為你們,我在世上有這麼多血親。他們一直在照顧我。
「……我覺得那會兒媽媽可能在說,你可不是要謝謝我嗎?我年輕時,又要帶你們四兄妹,又要上班,還要做家務。單位里忙得要命,勾心鬥角,回來家裡雞飛狗跳,四個張口獸,嗷嗷待哺,嚇人嘞……」韓棠笑著說。
「媽媽脾氣暴躁。」
「因為累吧,很難不暴躁。」韓棠嘆氣。現在回頭看去,可以多理解她一些,可是很多年來,在她心裡,始終有個暴躁易怒、很少讓她覺得溫情的母親。她努力做個相反樣子的母親,可也沒有成功。只是到如今,她會反思自己的錯誤,也能諒解母親了。
「沒有辦法,媽媽不只是媽媽,可是爸爸可以只是爸爸。」韓松輕聲說。
韓棠出了會兒神,沒有出聲。
韓松站起來,踩著踏板進了車廂,準備早餐去了。
韓棠聽著她和氣地叫著「虎頭」,說「不要再睡覺覺啦,起來吃飯飯啦」……跟老母親行事作風最相似的、雷厲風行的老教授韓松,面對小虎崽一樣的愛寵,也可以這麼誠惶誠恐地溫柔著。可見愛果然是不講道理的。她戳戳手機屏,再看一眼那張衝擊力十足的照片——年輕的身體、年輕的心臟、年輕的力量……年輕的不管不顧,就要往前沖的勁頭,實在是有些霸道,也不講理。她再看,仍像看第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