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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似當頭一棒,楊大老爺慢慢地,不可置信地睜大了眼。
他不願相信這是真的,但另一個聲音告訴他,當時楊岑南下,整個府里只有三人知道,再說第四人,便是臨松。
那日雪山上的棋局,他記得真切,這是他第一次贏了臨松先生,兩人都很高興。
原來只為一人心在棋局,一人身在棋局。
臨松先生放下棋子,仍舊是溫和的神情,好似在包容一個撒潑的孩子:「世子這話,我並不明白。」
「平日替你代筆的聽風問雨兩人都已經找到了,你也是狠心,跟了你這麼多年,竟然將人折磨成這副模樣」楊岑想到那兩人齊齊斷掉的幾根肋骨,不由心有戚戚,想起齊泰的囑咐,也懶得這裡廢話:「罷了,我和你多什麼話,我又說不過你,先生是自己過來,還是我請人綁你走啊!」
臨松連動也未動,竟還有心思又啜了一口茶,而後頗有遺憾:「這可是今年春天頭一茬綠翡翠,想必楊公平時也不捨得拿出來,今天本來清淨,誰知連茶葉糟蹋了。」
四周人面面相覷,怕逼得太緊反讓他自戕了,楊岑不必打眼色,另一路人已經從後面慢慢包抄上來了。
當下,者院中眾人相互戒備,竟陷入了難耐的膠著。
直到淺淺一盞茶已經喝了大概,臨松突然站起,袖子一甩,兩手背後,與平時渾然不同的傲然神色,明明只是堂內堂外,卻有了上下之分的氣勢。
「我當時再三說過常啟洛這個小兒,要想爭天下,便要忍氣吞聲幾年,便不能熱血上頭,還未得一處城池便想著報私仇,可惜他不聽啊,只看得到利來利往,一丁點齷齪便視作血海深仇,蠢貨! 枉我傾心籌謀!」
楊大老爺憤然道:「你如今名聲滿天下,文章可記青史!為何要蓄謀反叛?」
「反叛?」臨松先生嗤笑:「你我都是見了幾十年世事的人,何必故作天真,如今的聖上,今朝的太祖,難道不是潢池盜斧?不過是坐上高位,才能掩人耳目,我有救世濟國之能,改律斷策之志,為何不能另擇一主?」
「自幾十年前,官家便請你到朝中任職,是你數次推脫,才不得不作罷,既不想作廟堂蠅營逐利之人,今天來說這些作甚!」
臨松先生一時意外,看了他半日,忽然哈哈大笑道:「我竟是說錯了,楊公活了偌大年紀,竟是當真天真!他們不過是讓我過去假充個門面,做些歌功頌德的文章,好讓天下人看著招攬民心,何曾真讓我直言利弊,推行新策?供著一把厲斧還要劈向自己,可不是痴鼠拖姜,撩是生非!」
他這話如同一個驚雷一般,將楊大老爺許多年奉為至寶的綱常倫理擊個粉碎,竟一時迷茫起來,楊岑卻不然,他雖聽不懂有些詞,卻也知道一件事。
「先生既有萬千志向,也該擇個明主,不過是在山裡稱王稱霸,就去了千條性命,若讓他成事,還不知天下過得是什麼樣的日子。」
他說話這功夫,後頭那群人已經悄悄挨近了,左右一齊上前,將臨松先生挾住,他也不掙扎,任由著別人帶走了。
臨走時還在大笑:「竊鉤者誅,竊國者為諸侯!竊鉤者誅,齊王才是那個最大的賊啊!」
楊大老爺迷迷瞪瞪站了半日,不知不覺又轉回了堂前。
棋盤還好端端擺在那裡,之前臨松先生落子的那一片已經空了,原本掃落在地上的棋子都讓灑掃的小廝一個個撿了重新放回白子盒裡。
黑子依舊是一片形勢大好。
楊大老爺又看了半日,響起楊岑先前說的,自己忽然醒悟過來,他把自己的黑子一個個拾了,喃喃道:「便是滿腹韜略,也不該拿了平頭百姓去做棋局,罷了罷了,人也老了」
還不如去管管兒子的婚事,好過識得些隔肚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