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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张方桌,方桌上摆着用脸盆盛着的黄瓜
拌油条和油条拌萝卜,房梁上挂着一盏汽灯,照耀得房间里一片雪亮……”
这小子又在胡编,那房间长不过五米,宽不过四米,如何能摆开十张方桌?
别说是西门屯,就是在整个的高密东北乡,也找不到一个能摆开十张方桌、供一
百个人共进晚餐的厅堂。
婚宴其实是摆在那排房屋前边那块长条形的狭窄空地上。空地的边角上堆着
腐烂的树枝,发霉的烂草,有黄鼠狼和刺猬在里边安家落户。婚宴使用的桌子,
只有一张是方桌。这就是那张边沿上雕花的花梨木方桌,安放在大队办公室里,
桌上放着一部摇把子电话机,两个干涸的墨水瓶和一盏玻璃罩子煤油灯。这桌子
后来被发达了的西门金龙掠为己有——洪泰岳认为这是恶霸地主的儿子向贫下中
农反攻倒算——安放在他宽大明亮的办公室里,当成了传家之宝——嗨,这儿子,
不知该夸还是该骂——好好好,后话按下不表——他们从小学校里抬来了二十张
黑面黄腿的长方形双人用课桌,桌面上布满红蓝墨水污渍和小刀子刻上去的污言
秽语,还搬来了四十条红漆刷过的长板凳。长桌摆成两排,长凳排成四排,摆在
这房前空地上,仿佛布置了一个露天教室。没有汽灯,更没有电灯,只有一盏铁
皮风雨灯,摆在西门闹花梨木方桌的中央,放射着混浊的黄光,吸引来成群的飞
蛾,碰撞得灯罩子啪啪响。其实这完全是多余的摆设,‘因为那晚上的月亮距离
地球非常之近,放出的光辉,完全可以让女人绣花。
男女老少约有百人,分成四排,对面而坐。面对着美味佳肴和美酒,人脸上
的表情以兴奋和焦灼为主。但他们还不能吃。因为那方桌后,洪书记正在发表演
说。有一些嘴馋的孩子,悄悄地把手伸到盆里,捏一块油条塞进嘴里。
“社员同志们,今晚,我们为蓝金龙、黄互助、蓝解放、黄合作举行婚礼,
他们是我们西门屯大队的杰出青年,为我们西门屯大队养猪场的建设作出了突出
的贡献,他们是革命工作的模范,也是实行晚婚的模范,让我们以热烈的掌声,
向他们表示热烈的祝贺……”
我躲在那一堆腐烂树枝后,静静地观察着这个婚礼。月亮本来是想参加婚礼
的,但无端受了惊吓,只能寂寞地观察,它的光芒,使我能够看清每个人脸上的
表情。我的目光,基本上注视着那张方桌周围的人,偶尔斜一下眼,瞥瞥那两排
长桌后的人。方桌的左侧长凳上,坐着金龙和互助。方桌的右侧长凳上,坐着解
放和合作。方桌的南侧,坐着黄瞳和秋香;我看不到他们的脸,他们背对着我。
方桌的正面,也就是这场盛大宴会的最尊贵的位置上,洪泰岳站着讲话;迎春垂
首而坐。她的脸上神情,说不清是喜是忧。她的心情复杂,这也在情理之中。我
突然感到,这宴会的主桌上缺了一个重要的人物,那就是我们高密东北乡大名鼎
鼎的单干户蓝脸。他是你蓝解放的亲生父亲,也是西门金龙名义上的父亲,金龙
的正式名字是蓝金龙,用的是他的姓氏。两个儿子结婚,父亲不在场,这如何能
说得过去!
在为驴、为牛的岁月里,我与蓝脸几乎是朝夕相处,但为猪之后,竟疏远了
老朋友。往事如潮涌上心头,我突然萌发了想见一见他的念头。洪泰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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