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葉維莉咬著下嘴唇。她想起念書的時候,龍河為了她跟教英文的r鍾打架。他把r鍾推出了窗台,玻璃破裂,教室里一片瘋狂地尖叫。所有人都涌到窗台邊去看,龍河喘著粗氣轉回頭望向葉維莉,葉維莉還站在位置上,同時看向他。他們在明亮的如同玻璃水晶球的教室里對望著,其他紛雜的人和聲響是散落的雪花片。
那件事之後,龍河休了學。但他仍舊會來等葉維莉放學。他剪短了頭髮,頭皮上燙出了兩條疤。他吸著煙,等在門口,葉維莉通常走出校門,坐上家裡開來接她的車。她知道龍河喜歡她,已經是一種神經質般的喜歡。她不知道自己喜不喜歡他,在老母被曾姝趕走,家裡多出一個弟弟的那一年間,龍河是她覺得全世界唯一不會變的存在。
家傭上前給葉維莉撐傘,她沒有躲開,也沒有動。葉維莉抬起頭,看著葉世齊,囁嚅道:「我以為我做得足夠好,你才不會也把我從這裡趕出去。從小就是這樣。老豆,其實我好累。」
她捂著自己的臉,嚎啕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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龍河看著自己濕成一片的劉海,警署的問訊室里還開著中央空調。他打了個噴嚏。阿超給了他一杯熱水。
問訊已經進行過一輪了。龍河承認自己進口非法貨品,但不承認這些貨品和金茂有關。他掛在椅子上,蹺著二郎腿,又重複一遍自己的話:「阿sir, 到底還有沒有什麼新問題啊?我都承認了貨品是我的。其他我無可奉告。」
阿超非常希望這時候王義禮能夠在。他退出問訊室,打電話給王義禮,電話響到自己掛斷。
葉家舊宅內,雨已經停下。葉維莉的手機響起來,她望了眼屏幕,忽然抬起頭,朝葉維廉和葉世齊笑笑說:「我送你們一件禮物?」
她顧自己朝外走,穿過花園,濕漉漉地踩進屋企,又從正門穿過去。葉維廉和葉世齊面面相覷。葉維佳被家姐的哭叫聲鬧醒後,趴在二樓露台上,看著大門外邊,黑色的廂式車剛剛停下,後邊的門被司機打開,她看到一個十分瘦弱的女人坐在座位上,一聲不吭地低著頭。車廂里明明非常昏暗,但那個女人白得幾乎發光。
葉維莉坐上了車,車門關上。葉維佳垂下頭,和葉維廉說:「她帶一個很漂亮的aunt走掉了。」
廂式車開出住宅區,朝市區走。葉維莉握著曾姝幾乎只有骨骼的手掌,非常耐心地說:「你看,這幾年香港其實發生許多變化,但總的來說,像你一樣,在慢慢變老。我知你不喜歡進城觀光,但是偶爾還是要走動一下。」
曾姝低著頭,閉著眼睛。她的身體抖得停不下來。葉維莉輕輕抱住了她。她說:「aunt曾,你身上還是一股特別好聞的味道,像月亮女神應該有的味道。真好。」
車子在紅綠燈口急剎車了一下,曾姝失聲尖叫起來。
十五分鐘後,車子開到金茂地庫。葉維莉拖曾姝下車。她們坐電梯上到頂層。玻璃花房邊上還有半片露台,那邊常年放著幾張太陽椅。葉維莉問曾姝要不要休息一下。曾姝問:「你到底要怎麼樣?」
「不怎麼樣。」葉維莉說,「我只是想你了。」 她抱住曾姝,靠在舊護欄邊上。許多年了,她自己的老母自從離開家,返回內地之後,聽說又重新結婚生子,過上了下半段人生。她不知道人生原來這麼容易翻篇的,好像當年在小巴上哭得醜態滿面的人是她,不是她的阿媽。這麼多年,她為了不淪落成那個樣子,用盡了力氣。
「我用盡了力氣。」葉維莉喃喃自語。
曾姝停止了顫抖,忽然像聽懂了她的話一樣,回了一句:「我也是。」
葉維廉衝過了玻璃花房,王義禮跟在後面攔了他一下。葉維廉怒吼道:「你要做什麼!我老母有場所恐懼症,不能來這裡,你到底要做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