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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竟然說出了一句完整的話。趙太醫驚喜地欲上前來把脈,薄太后的眼眸中寒光一閃。
「陛下!」梅婕妤驟然哭出了聲。
陛下斷氣了。
薄太后突然走至殿門口,對早已準備在此的驍騎將軍薄宵道:「將這裡的人全部帶走——下人都殺了,仲丞相和梅御史下廷尉,梅婕妤和三皇子下掖庭獄!」
她沉默了片刻,一字一頓地又道:
「傳梁王顧淵!」
今上諱謙,是孝欽皇帝與薄皇太后唯一的骨肉,二十一歲登基,四十一歲以疾病崩。顧謙在位的這二十年,沒有多少顯赫政績,亦沒有多少深重災難,朝臣們拈毫思忖了許久,終究是奏定了一個「懷」字的諡號——
懷,執義揚善曰懷,慈仁知節曰懷,民思其惠曰懷。亦算是對顧謙一生寬仁柔弱的處事落下了一個終評。
建章宮鼓簧殿的鐘聲終於是在薄暮時分轟然敲響了。似乎與這鐘聲呼應一般,天幕在這一刻暗沉了下來,距離鼓簧殿最近的玉堂殿的朱漆大門訇然中開,門外披甲操戈的宮衛們嘩地一下端正了身形,一個面目黝黑、冷峻如山的男人自兵士中走了出來。
不再是程衛尉了。
他身披甲冑,只行了簡單的半禮:「末將薄宵,奉皇太后之命,前來迎接梁王殿下!」
驍騎將軍薄宵,掌長安南北兩軍,手握一半虎符,是薄家自薄太后以下,最有分量的人物。
而今,他奉了薄太后的懿旨,來迎接新帝了。
顧淵自那扇門中走了出來。深深的暮色將他的瞳仁染成不可測的幽黑,愈加襯得他的面容蒼白。他身著玄黑的曲裾深衣,衣外披一領白狐裘,黑白分明,素淨得一如這淡漠無言的冬暮,雪白而柔軟的絨毛輕輕摩挲他臉頰的線條,將他的臉都變成了一塊玉石,冷的,沒有絲毫的溫度。
冬夜的風拂起他的衣擺,他的話音深冷地灌進了風裡:「有勞薄將軍了。」
他沒有來得及看到父親的最後一面。當他趕到的時候,皇帝已經躺在了棺槨之中,偌大的鼓簧殿裡,只有從太液池上吹入的夜風,拂動起薄太后的一縷白髮。
薄太后坐在席上等候著他。
只有他們二人。
他跪坐在她的面前,雙手按地,俯首行禮,「皇祖母。」
薄太后將手中的帛書扔入他的懷中,閉了閉眼,聲音有些疲憊,「你自己處理吧。」
顧淵仔細地閱讀起來。其實不過是幾句話,但他就是讀了很久,好像要從那硃砂字的縫隙間看穿他已死的父親當時的表情。
立皇三子顧澤為太子?
立一個還在襁褓中的、牙都沒長齊的嬰兒為繼君?
他終於明白父親是恨他的。
無數個日夜裡,他揣想過許多次,想父親為何那樣厭惡他和文婕妤?想來想去,他總覺得自己也有錯處;不然的話,就算文婕妤有過,他自己,畢竟還是父親的親生兒子啊。孝愍太子薨了,父親便只有他了,他以為情況就會有不同——可是沒有,寒冷的年關里,他還是同往常一樣要跪上個時辰才能見到自己的父親。他終於心灰意冷了,可是就在這個時候,梅婕妤生下了顧澤……
那真是一個令人嫉妒的孩子。
父親恨他,恨他入骨,竟不惜把整座江山都葬送掉,也不肯傳到他的手中。
薄太后凝視著顧淵,好像在期待著他能成長為一個如她丈夫一樣的、英武睿智的君王。末了,她終於是慢慢嘆了口氣。
「國立長君,老身今日幫扶你,為的是大靖江山。」她淡淡地說,蒼老如橘皮的臉上波瀾不興,「帝王事業,並不是輕鬆的事業啊。」
她扶著身子站了起來,顧淵欲去攙扶,她擺了擺手。最後回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