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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慢慢地站起身,才發現自己全身筋骨都似碎了一般,根本收拾不起。他踉蹌了一下,仲隱想去扶他,卻又忍住,便側頭看著他一步一步地走到了山溪邊,掬起一捧清冽的雪水往臉上一澆,而後,那雙眼眸便如被雪水洗了個通透,重又灼灼燃燒起來。
仲隱低聲:「你不需要再休息一下?」
顧淵冷冷地道:「軍情緊急。走吧。」從地上拿起那張面具,擦拭了一下,便重新覆住了自己的臉。
表情歸於死寂。
他當先而行,仲隱怔了片刻,才慢慢地跟隨上去。兩人沉默地穿過雪中無聲的大營,一叢叢篝火噼啪作響,偶爾被風雪激滅,即刻便又有簇新的細小的火焰再度從柴堆縫隙間生生不息地竄將出來。
前方的少年,不知何時已長成冷峻的男人,即令只是一身素樸的青衣,也自有睥睨天地的渾然氣度於舉手投足之間散發出來。仲隱想,他們之間,或許已經有了一些不可觸碰的話題。
比如那個被劫走的女子。
有些人,有些話,有些傷痛,深藏心底,是不可以與人分享的。
即令顧淵可以對自己交付一整座江山,也不能向他交付這一份最後的記憶。
十一月甲子朔,前朝車騎將軍仲隱自號靖天大將軍,出奇兵於雲州,收攏封將軍兵,共三十五萬大軍,立誓恢復大靖,遙尊長安城中被囚禁的前少帝顧澤為君。靖天大將軍用兵如神,攻城略地宛如摧枯拉朽,不到半月,已將關中大半土地收入囊中。
戰火燎原而起,中原為之板蕩,冠帶諸公惶惶不可終日,戚戚如喪其家,而仲將軍的麾下卻聚集了無數懷念前朝的人,比如那個曾經入相,如今卻面容髒污、衣衫襤褸的聶少君。
插了鮮紅羽檄的六百里加急封檢一道又一道隨快馬入京,薄昳端坐承明殿,神色卻是波瀾不興。
只是當念到聶少君時,他的目光終於一動。
「他身邊還有誰?」薄昳冷冷地問。
那內官又看了一眼奏報,「聶少君……偕其妻……回陛下,還有他的妻子。」
薄昳不再說話了。他站起身來,理了理通天冠,他現在知道,這種帝王冠冕是會壓得人脖酸的。內官在身後謹慎地發問:「陛下想去哪邊?」
「溫室殿。」薄昳一個字一個字地道,「備車,朕去看看長公主。」
薄暖醒來的時候,已是半個月過去。
睜開眼,藻繡綸絡的垂簾之後,隱著香霧繚繞的博山爐,面容滑稽的羽人背負著沉重的爐身,那氤氳滿室的香菸便如是羽人翅膀間扇動的山霧。
熟悉的龍涎香將她暈沉沉近半月的頭腦熏得更加迷惘。
她竟然……又回到未央宮了嗎?
這裡……是溫室殿?
外間有宮婢低聲詢問:「長公主,您醒了?可需要奴婢進來服侍?」
薄暖呆住。
「你……」聲音如一段微弱的氣流,「你喚我什麼?」
「殿下病了許久,恐怕還不知道,陛下已給您加了封號啦。您現在是宸慶長公主,封地在平陽,陛下剛才還來看您呢,吩咐說您若醒了,一定要報與他知道。」
她想起身,然而全身都已不聽使喚,掙扎一下又跌回了枕上去。荒謬……荒謬!她想破口大罵,卻罵不出聲,呆愣了許久,反而嗆聲笑了——「長公主」,這三個字於一個月前從黃濟口中說出時還是個滑天下之大稽的笑話,如今卻成了一道直接將她擊垮的恥辱!
這世上可還有比這更慘烈的笑話,可還有比這更可笑的恥辱?!
她咬著牙,抬高聲音發問:「你是誰?寒兒呢?讓寒兒來服侍我!」寒兒並沒有參加那場血的宴會,她應該無事……
那宮婢靜了一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