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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奶奶從他們旁邊輕輕走了過去。
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
遠處有大路的口哨聲。
他要不想家立即就是愉鎮最快活的人了。
愉鎮最難受的人是誰?
曹老爺?
太太?
二少爺?
玉楠?
想來想去只有一個人。
我!
是我丁別問為什麼。
別問。
難受是長壽的要素之一。
你還問麼?
我們來到柳鎮碼頭,在碼頭中間的旗杆上看到了幾個血淋淋的腦袋。旗杆底下有巡房營的兵站崗,站累了,在那裡蹲著抽菸。福居茶館的牆上有告示,等船的人圍在那裡看,有人大聲地讀出來。又是藍巾會。在蒼河上劫奪官船,被斬首了。我一眼看見人頭,本想讓轎子停到街里去,可轎夫們見路上人多就把轎子放下了。二少爺和少奶奶走出轎子就看見了頭頂上的東西。少奶奶連忙背過身去。二少爺皺著眉頭,繞著旗杆把每一個腦袋的臉都看過了。沒有熟人。他忘了少奶奶,又繞著旗杆走了一遍。他的樣子很著迷,好像在琢磨圓滾滾的腦袋是怎麼掛上去的。
他去桑鎮給岳父拜壽,帶了滿轎子禮品&r;,裡面有一百盒烏龍牌火柴。他們登上渡船的時候,少奶奶偷偷看了旗杆一眼。她怕血二我記得領她去看曹家的屠場,本來興致很旺,一見烏河裡淹的豬血就不想去了。
血不是什麼好東西。
人的腦袋生出來也不是給人掛著用的。
不過掛著自然有掛著的道理。
我等渡船漂過河心,就到福居茶館喝茶去了。離人頭太近,喝茶的人就不多,老福居不免罵街。他說:掛哪兒不好,掛我窗戶外邊。是我們看他們,還是他們看我們呀了你看那王八蛋,剩一個腦袋了還咧嘴兒笑呢!
一個茶客說:殺吧!要殺得完算新鮮a老福居說:你這話是什麼意思?
茶客說:拿個三歲大的兔惠子來管我們,明明是氣數盡了,殺人有什麼用?
福居說;操你媽!少在這兒說這個,你說點兒逛窯子戳媛子的事好不好?人家三歲大的小人兒當你祖宗當你爺,你管得著嗎?!
茶客說:我滾我滾,我把頭切下來掛著去,福居說:掛著倒便宜,小心煮了你!
一隻老鵝在旗杆上飛,幾次拍著翅膀要往那些腦袋上落。站崗的兵和看熱鬧的百姓噢噢地嚇唬它,見它果真給嚇住了,都開心地笑起來。
那些頭砍下來時間不長,地上和旗杆上有滴的血一。死人們看上去歲數不大,可是一會兒比一會兒老,等我離開福居茶館的時候,他們已經老得嘴都癟了。
掛著他們的是藍布帶子。
那是藍巾會的一個標誌。
平時系在褲帶外邊當護腰。
舉事了就扎在頭上。
斬了首,用來掛腦袋。
四天以後,我又來碼頭接二少爺。二少爺沒有回來。只有少奶奶回來了。二少爺去了府城,說是跟著鄭玉松去張落火柴的銷路去了。
少奶奶低著頭從碼頭上穿過去。巡防營的兵靠著旗杆,色迷迷地拿眼追著少奶奶。
大兵說:站住!騷慶1少奶奶沒站住,我站住了。
大兵說:不是我說的。
我看他,腿直哆嗦。
大兵說:是掛在這邊的那個腦袋說的。你告訴那個小娘們兒,今天晚上有八個鬼去找她,等著吧。
他見沒有人跟著他笑,就打了個哈欠,轉到一邊去了。那些腦袋終於成了黑不溜秋的東西,像爛了的南瓜,又像蘆葫蜂的蜂窩。
慘透了。
真是慘到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