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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次,他沒有忽略她方才說的鞋頂花邊兒。
他仔細為心水穿鞋,翻花邊兒,完成後躬身後退,重立於寧王身後,有禮有節,神色如常,依舊是清風明月,萬物皆入眼,入眼皆看穿,視萬物為過眼雲煙。
穿鞋小插曲一過,遠遠地便聽到東宣門處鬧了起來,心水與心誠俱是一驚,這才發覺原來吉時已到。
隨即,皇帝爹爹與皇后娘娘一前一後踏了進來,面上均掛著淺淡笑容,皇帝爹爹倒還能忍得住,皇后是心誠生母,此刻見女兒頭戴九翬四鳳冠準備出嫁,淚水瞬間就落了下來,泣不成聲,完全沒了平日裡的帝後端莊與威嚴。
心誠瞧見,也是不忍,可知前路已被他人定,此生再無退路,便是心灰意冷,萬念俱灰。
她輕輕替皇后拭去眼角淚水,隨後提裙在皇帝爹爹面前跪下,皇帝以為她是跪別,忍淚受了。
卻猛然聽到「咚」一聲,卻是心誠以額觸地,磕到了地上。
嬌滴滴的女兒家,平日裡連掉根頭髮絲兒都心疼,何曾有過如此激烈的舉動?如今如此決絕,必是心中悲憤欲絕。
其聲響亮,嚇得皇帝爹爹忙一個快步向前,躬身想要拉心誠起身,誰知卻被心誠奮力一把推開。
往日的父慈子孝,頓時被撕破。
皇帝面上俱是震驚,不敢置信地看著與自己怒目相對的女兒,連連後退,瞪紅了眼睛,顫聲道:「你恨我,你恨我……好……很好,愛比恨苦……我寧願你恨我,也不要愛我,更不要牽掛我……」
那一瞬,他好像倏然老了許多。
心誠苦笑,轉顧心水,回皇帝爹爹道:「爹爹錯了,事至如今,女兒無怨無恨,身為皇家女兒,理應為國效力,可是臨走,女兒卻以死相求爹爹一件事,女兒走後,請爹爹立即為心水相看合適人家,早定親事,隨她心,順她意,不要為難她……」
「好,我答應你。」皇帝爹爹回復道,「從明日起,我便著手給她相看夫婿,必不讓她的婚事淪為平衡朝政的籌碼……」
一絲血珠順著長姐額頭滾落,皇后早受不住,一把將心誠抱住,連呼:「我的兒啊……」
梳頭夫人上前,忙用上好胭脂水粉並藥膏,替心誠掩飾她額頭磕傷。
心誠於悲痛中轉顧心水,帶著全身的溫柔說道:「妹妹,我能為你做的,便只有這些了……」
心水大悲,連退兩步,於袖下握緊了手臂,向她應道:「長姐放心,若那倉央錯待你不好,我必殺回去,接你回來……」
……
送嫁隊浩浩蕩蕩帶著長姐從城門出去,再一路延展,伸向遠方,直至看不見。
心水最怕離別,怕自己會抑制不住心底的悲傷,故而不敢跟隨車輦,只默默立於城樓,憑欄目送她遠去。
騎馬慢行的顧颯與寧王一起,負責送嫁,他遠遠地跟在了車輦的後面,經過城樓時,一眼便看到了那立在城樓上的俏麗身影。
粉色衣裙,長白幃帽,一動不動,立在風中,俯視著樓下遠去的車馬。
她太瘦了,像是一陣風就能將她吹跑,他看不見她的容顏,卻依然能感覺到她纖細身子下,爆發出來的堅毅決絕。
也是一個性子剛烈的女子。
那一瞬,不知是陽光閃到了眼睛,還是眼花了,顧颯仿佛看到了自己最心愛的女子。
他垂首揉了揉眼睛,看清是心水公主,內心裡莫名出現了一絲惆悵,此心水非彼心水,同名不同人,他心愛的女子,無人可替啊……
顧颯回神,再不看樓上之人,以靴觸馬,飛奔而去。
春日裡,萬紫千紅,鶯飛草長,淺草沒過馬蹄,年輕男子騎於馬上,策馬奔騰,引來無數女眷的綣繾目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