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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低頭望去,只見自己腳上只套著一隻小鞋,左腳不知何時被道上的石子扎破,正在流血。
離開長安城,一路向北,他茫然隨著旅人行走,在被那些好奇的大唐百姓詢問過兩次之後,他發現了這種危險,於一個深夜悄悄離開人群。
在野外他沒有遇到野獸,他可以拾起果子,他可以果腹,雖然飢餓永遠陪伴著他,但當他面黃飢瘦從山林里穿出來時,已經快要抵達河北道境內,那時他再也不用擔心被人識破自己的身份,因為道路兩旁漫山遍野都是像他一樣面黃飢瘦的孩子。
荒原大旱,河北道大旱,大唐帝國在天啟元年迎來了罕見的天災,那位新君王剛剛登基,便迎來了自己執政的第一次大考驗。由大澤趕回長安城的皇帝陛下,緊急著手安排賑災事宜,而荒原上的流民已經進入了河北道,河北道的災民正在向南,幸運的先行一步的災民,得到了朝廷的救濟,那些還停留在河北道境內,茫茫岷山四周的災民,則面臨著更嚴峻的考驗。
官道四野,帝國官員和衙役們正在清點流民數量,分發粥食,越來越多的災民從北方向南方遷移,對當時的人們來說,北方就是人間的冥界,是最恐怖的世界。
當所有人都在向南方行走的時候,寧缺卻繼續向北,進入了河北道境內,順著岷山腳下的道路艱難前行。在道路上他遇到過不懷好意的盜賊,藏身於草叢裡避過,而在那些草叢裡,他看到了很多具已經冰冷的屍體。
在一處樹皮快要被剝乾淨的林子裡,他被一群骨瘦如柴的饑民包圍了,看服飾,這些饑民應該是來自燕北,燕國皇室無力救濟,這些饑民很自然地來到了唐帝國境內。
「可惜是個小孩子,身上沒有幾斤肉。」
饑民看著渾身泥垢的小男孩兒,首領眼睛裡泛著綠光,很像寧缺日後非常熟悉的狼,只是這匹狼自己也很瘦,而且皮毛潰爛得相當厲害。
「我們沒有力氣了,你自己乖乖把衣服脫了,然後跳進那個鍋里吧。」
饑民首領把手指伸進嘴裡,似乎想要扒拉出幾根肉絲來。他看著小男孩兒有氣無力說道:「跳進去的時候小心一些,不要把水濺出來太多,這年頭,誰也沒有多餘的力氣砍柴燒水。」
圍著小男孩兒的七八名饑民緩慢地點頭,像是一具具能夠勉強行動的屍體。
寧缺看著他們,問道:「你們沒有力氣,但我還有力氣。」
饑民首領像哭一般笑了起來,伸出枯枝般的手指,顫巍巍點著小男孩兒的臉,說道:「如果你還有力氣,那你為什麼不趕緊逃走?」
寧缺沒有再說什麼,從腰後取出那把帶了整整一路的柴刀,用盡一路上用果子野草還有好心人省出的那幾小捧米積累出的全部力氣,跳了起來,揮動柴刀狠狠砍向饑民首領的鼻子。
他年紀太小,身材太小,力氣太小,就算跳也跳不了多高,但林子裡的這些饑民,被餓了太多天,早已經沒有了什麼力氣,只能眼睜睜看著他揮出了柴刀。
噗的一聲,小男孩兒砍偏了,本想砍斷饑民首領鼻子的柴刀,狠狠戳進了對方的眼窩,因為餓至皮薄現骨的關係,饑民首領的眼窩很清晰,柴刀砍進去的畫面很清晰,發出來的聲音也很清晰,鏽蝕的柴刀尖鋒,直接貫穿了他的眼珠,然後深入大腦。
饑民首領哼都沒有哼一聲,像一截木頭般直挺挺倒了下去。
寧缺喘息著走上前去,用小腳踩住饑民首領的脖子,用力把柴刀拔出來,隨著他的動作,一道青黃色的液體飆到空中,並不是血。
他瞪著柴刀上掛著的癟眼球瞪了很長時間,然後仰起臉看著四周像鬼一樣的饑民,說道:「你們想吃人就吃自己吧,我是不會讓你們吃的。」
書院後山腰繚繞的霧氣越來越重,外界最後的那抹暮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