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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喲,沈少奶奶,您是最該安富尊榮的人了,上什麼班!」喬南一幅度誇張地摸了摸她的肚子,「人家都是把親眷往京里接,你可倒好,懷著龍子,結完婚還把家人送揚州了。」
她說起這個也生氣,「省得外頭說嘴,編排我人一腳邁進沈家,一門子窮親戚都升了天,我真是聽不得。」
喬南一連聲吩咐司機開車,往黃金屋去,「你怎麼那麼願意搭理他們?」
這是沒法兒在頭上刺字,要是不那麼有礙觀瞻的話,蘇闌恨不得把——「單位是我自己考上的,老娘吃穿都不靠沈三」這一行話刻在腦門上,免得那些人總說她走後門,是沈筵打了招呼才成事。
天可明鑑,從報名到面試,沈筵都不知情。
還是後來入職的時候填寫個人基本情況表格,她在家庭關係那一欄寫上丈夫沈筵的職務時,他們局長才想起來好像是在哪兒見過她似的。
沈筵任命下來後半個月,他們從棠園搬到了大院兒里住,蘇闌站在粗壯的槐樹下,看著工人們進進出出地搬東西。
她想起自己七年前第一次走進這裡的情形,哨兵沖她敬禮時的無措,踩在馨香翕軟的地毯上,換拖鞋時連腳趾頭都不知道該往哪放才好。
但這麼些年過去,這棟房子的女主人從安歆換成了她,可故事裡的人又都散落在哪兒了呢?
她以為會一生天真而輕佻的陸良玉,最終接受不了自己變成了一個再也站不起來的廢人的事實,自殺在了一個四下寂寥的寒冷冬夜。
追悼會那天沈籬哭得肝腸寸斷,兒啊命的扯著嗓子喊,死拉住推車,就不肯讓人推去燒掉,沈筵和他二哥合力才將她摟住。
她以為能白頭相併的一對兒,李之舟過得痛苦萬分又遊刃有餘,以坦腹之姿契了東牀之選,到底成了金玉不足喻其貴的主兒;林靜訓在療養院裡每天和病魔纏鬥,精神時好時壞,大概還要住上兩三個年頭才能恢復。
她以為早已把「千金何足重,所存意氣間」雋印在靈魂深處的鄭臣,不知道從什麼時候起,總喜歡遠遠地避開熱鬧的人群,心不在焉地獨倚在僻靜處抽上兩根煙,眼睛裡是誰也讀不懂的內容,那種冷淡著神情沉默不語的樣子,讓人無端瞧出一陣竹枝錯峙的孑然來。
她以為一輩子都沒機會識破人心、養在深閨萬事不知的小公主沈瑾之,有一天也在她面前熟練地點燃一支煙,神色不無冷落淒清地對她說,「小嬸嬸,我以前總好奇,之舟怎麼那麼愛在窗邊抽菸的時候出神呢?問他在想什麼也不說,直到我點了一根,吐出霧來的時候,腦子裡全是他的樣子,我突然就反應過來他那會兒是在想什麼了,是林靜訓,那是只屬於她的時刻,我走不進去。」
蘇闌一下子就說不出責備的話了。
捲起又落下的日頭吹散一場彌天的大霧,也照見地面的炊煙,揚起人們草莽趕赴江河路的發梢和衣角。
那些只能講給偶然路過的一檐晚風聽的心事,沒來得及說出口的愛,借著滿庭月色將將灑落進酒盞中的相思愁悶。
到最後,也只好化作一聲「白頭風霜在,青春換敝裘」的嘆息。
沒有人不覺得遺憾,只是大家都不肯說。
沈筵提早下班回來,看見他的妻子捧著肚子傻站在樹根兒底下,忙迎上來扶了她坐。
他走得又急又快,像趕集似的拉她到了院子別處,惹得蘇闌嗔怪道:「這幾步道讓你走的,孩子都要掉出來了。」
「胡說!」
沈筵煞有介事的,鄭而重之地交代,「槐樹底下陰氣重,你懷了孕的人容易招這些不潔淨的東西,以後不要再站了。」
蘇闌指著他領口的徽章,「這是你一個受黨和人民教育多年的老同志說出來的話?」大搞封建迷信那一套是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