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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得已,他只好向領導申請調職回京,親自再去糾正女兒之華,試圖將她重新引上正路。
但他那時還很年輕,不懂得怎麼跟青春期的少女相處,趙之華模樣隨她母親,性子卻隨他,兩把同樣鋒利的刀碰在一起,往往只能兩敗俱傷,父女兩人之間只有無盡的爭吵和怨懟。
以前對女兒,他尚肯硬著心腸放手去由她摔打碰撞,但結果怎樣,眾人也都看到了。
趙之華性烈如火,極驕傲倔強,半點不肯服他,二十幾歲更是為一個男人義無反顧地棄父離家,再也不回來,直到幾年之後在初春白著一張臉抱回一個嬰兒,一句話也沒說,將剛出生半年不到的小孩隨手往保姆奶奶手裡一塞,就頭也不回地再次離開。
那時京城尚還很冷,冬天的威力還沒有因為後來幾年的大氣變暖而大大削弱,在那樣冷的初春天裡,路邊的積雪都沒化盡,趙之華給小孩包裹的襁褓只有薄薄一層,保姆奶奶茫然地接過來襁褓,低頭一看才發現孩子已經凍得嘴唇都紫了。
這孩子就是趙光水。
後來趙鴻梁四處延請名醫為孫女調理身體,醫生按著她的脈只是輕輕嘆氣,出來之後才跟滿心期待等在外面的趙鴻梁低聲說,傷了根本,應該就是小時候那時落下了病根,治不好了,只能今後慢慢地養,而且恐怕短命,容易夭折。
趙鴻梁聞言如受當頭一棒,愣在原地半天不知道該說什麼,勉強鎮定地送走了醫生,一回頭,粉糰子似的女孩怯生生地扒著門框探頭,正安靜地凝望著他。
趙鴻梁蹲下來,摸了摸她柔軟的頭髮,溫和地低聲問:「怎麼了,小水?」
趙光水不安地望著他,低下頭不說話,只是久久地捏著自己的衣角。
趙鴻梁於是也並不逼問,只是安靜地、耐心地等待。
「爺爺,我會死嗎?」
直到那天傍晚,暮色四合,夕光像穹廬一般沉沉地一寸一寸壓下來,趙鴻梁像往常一樣教她讀了《論語》之後,年幼的女孩這才若有所思地開口詢問。
那天剛好講的是孔子的生死觀,聖人說,「未知生,焉知死。」
趙鴻梁默然良久,好久也沒有說一句話。
春風輕柔地拂過這座尊貴老舊的宅子,有燕子在木斗拱的房檐下築巢,傍晚正是歸巢的時候,燕子銜來食物餵養自己的兒女,嘰嘰喳喳吵吵鬧鬧。
按北方的舊俗,燕子在人類家中築巢是吉兆,因此趙鴻梁沒有允許人將這巢搗下。
趙光水也安靜耐心地等待著爺爺的回答。
爺爺終於說話了。
清瘦疲倦的老人將自己冰涼的手指按在女孩的頭上,輕聲許諾:
「小水,你會死在爺爺之後。」
「只要我還活著一天,就不會讓你死。」
他說。
接下來的數年他仍舊到處尋訪名醫,並不在意是中醫西醫,只要有用便是趙家的座上賓,甚至悄悄去道觀請了開過光的平安符,去號稱極靈驗的寺院投錢,只為保得自己的孫女平安健康。
有一年即將升遷時甚至還因為這個被抓住了小辮子,按搞封建迷信的罪名被匿名舉報到上級那裡,因此留任原級好幾年。
來江城求學是趙光水人生頭一次一個人出遠門,是小水自己決定的,趙鴻梁很不高興,因為小水的分數本來可以上京城最好的大學。
他捨不得放孫女離開,也擔心她能不能照顧好自己。
但是這時之華跟他說,明梨建議,可以讓小水借住在她那裡一段時間,他猶豫再三,到底還是心腸隨著年紀漸長而越來越軟弱膽怯,不敢再強逼孫女留京,斟酌之後默許了這個決定。
譚明梨,他記得的,是舊友譚景山的孫女,譚家的長女,一個極出類拔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