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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幾天是自願沉淪到思索里的日子,弄得自己和別人都很感傷。
總算等到離開的時辰了。
星期二,為什麼不是星期一?一個新開始也要這樣沒有象徵。可它還是來了,外面喊我名字時,我早把東西都準備好,只等著開門,道別的話事先說了,再耗下去徒增無聊。
舒和跟常博堅持往我帳上多添了200塊錢,舒和玩笑道:「到監獄什麼都缺,也別缺銀子。」
我跨出牢門的時候,沒有回頭,只聽後面喊:「麥麥保重吧。」是舒和的聲音,我在心裡說:「你也保重。」
下樓,看見施展已經在那裡,還有其他一些人,大概十四五個吧。施展笑著說:「前兩天擔心壞了,怕你有事兒。」我說你還不相信我這覺悟?
我們被帶出一道門的鐵篦子,停在武警大院前面,先點了名,樓前已經停了輛大巴,幾個留所服刑的勞務犯正往車門口堆鐐子,那種普通的腳鐐。兩個英俊的武警背著槍,在車邊警戒著。
管教先吩咐我們把行李放後面的一輛藍雙排上,然後喊:「倆人一伍,排好隊,按順序上車!……那紅鼻子的,不懂啥叫倆人一伍是嗎?靠後面去!」
我和施展靠到一伍,慢慢往車門挪,上了車,坐好,勞務犯過來,用一副鐐子把我們倆的腳脖子各銬了一頭兒,其他犯人也倆倆銬了。
人上齊了,跟車管教宣布了幾句諸如不許講話一類的紀律,倆武警抱著衝鋒鎗把車門把死。大客車哼哼幾聲,朝看守所大門外開去。
雖然我知道,出了這扇門,外面的自由世界只是一條玻璃隧道——這條隧道的盡頭,連通著的是另一堵高牆。但是,望著被甩向身後的青磚大樓,我還是感慨萬千,不禁在心底悲愴地念道:「永別啦,辰字!」
四面牆 第五部分
第十三章 中轉站:模範監獄(1)
我是什麼人?我來幹什麼?
掛了一路的腳鐐終於砉然解脫的瞬間,我有種想飛的感覺。我快活地把兩個膝蓋相互一磕,微小的痛感使我獲得了自虐的歡樂。
隨車的管教跳上來,坐在副駕位上:「辦完手續了。」司機會意地重新發動車子,直接向w監獄的大門裡開去。一棟棟嶄新的樓房很養眼,綠化工作抓得也蠻有成績的,比我們剛離開的看守所漂亮多了。
司機駕輕就熟地抹了幾個彎,最後把囚車泊在一棟紅樓前,紅樓前臉兒被鐵柵欄包圍著,柵欄裡面,很多穿著藍白道囚服的犯人在幹活,有撿豆子的,還有叮噹砸魚網扣兒的,不少人正興奮地往我們這邊張望,有人在大聲放肆地說笑;沒注意到有專門看管現場的警察;柏油路對面的封閉球場裡,一群犯人正在熱火朝天地踢球,場上奔跑叫喊的人們都沒穿囚服,只能從一律的禿頭標誌上判斷他們的罪犯身份。
如此寬鬆的氛圍使我心情舒暢:還是監獄好啊。
隨著一聲吆喝,我們從囚車裡鑽出來,到後面的雙排掛斗里抱下自己的行李,然後被人牽著線,從柵欄口進入樓前的空場裡,在柵欄腳下一拉溜蹲了。
幾個拿著小本子的犯人,一邊打著岔一邊走過來。一個高胖子沖我們喊:「隔一個出來一個,蹲對面去!」我算計了一下位置,自覺地抱起背包,蹲對面去了。
「嗨嗨,動換呀,看什麼看,說你呢老逼!傻操行,土豆插根棍兒都比你靈!」胖子邊上一個戴眼鏡的瘦高挑叫喚起來,我向對面看去,一個老頭兒正抱著被摞,意亂神迷地在那跳探戈呢,進也猶疑,退又彷徨。最後,還是旁邊一個小朋友推了他一把,示意他蹲到對面來。
胖子吩咐我們把衣服脫下,背包打開,把兜里的東西攤放在腳邊,幾個拿本子的傢伙開始分組檢查。我們只穿一條三角褲,挺立在九月的陽光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