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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個叫我『小青』的人已經死了,死在『正心』。出於對他的尊重,我不會公開他的真實姓名……我們可以叫他『白娘娘』。」
鄧遠的聲音很輕很慢,語調溫柔得像在複述某段快樂回憶。
可他的聲音越柔和,徐以寒的心跳就越劇烈。
因為他知道,鄧遠接下來要說的——
是一場災難。
第108章
「我第一次見他,就是在『正心』,他比我先到十八天。他每天都用牙刷在牆上刮一道印子,我見他那天,牆上已經有十八道印子了。我和他的床鋪挨在一起,因為我們倆是同一種『病』——嗯,用他們的話說就是,不男不女。」
「我被送進『正心』的第一天就挨打了,我給那兒的大夫說,我這是性別認知障礙,我不是腦子有病。大夫說,性別認知障礙是美國人才有的,中國人沒有。他說我就是腦子不正常,得電擊,但那天他沒有給我用電,只是拿一根很硬的木棍子把我打了一頓。」
鏡頭前,鄧遠在自己潔白的左臂上比了比:「從這裡,到胳膊肘,全都腫了……當時我以為我骨折了,躺在床上動都不敢動,宿舍里的其他人也根本不搭理我。一直到半夜,別人都睡著了,白娘娘悄悄把我叫醒,他跟我說,沒事兒的,他們不會把你打骨折的,要不然明天沒法罰你了。他還說他第一天來的時候被打得更慘,尿尿都有血了……過了半個月,沒事了。」
「後來我和白娘娘就成了朋友,我也漸漸和別的『患者』熟起來了,他們勸我離白娘娘遠一點,因為白娘娘腦子不太正常——白娘娘很喜歡《白蛇傳》,經常一個人坐在那兒自言自語,念的就是《白蛇傳》里的台詞——趙雅芝那版白蛇傳,」鄧遠輕輕歪了腦袋,他直視著鏡頭,目光既認真,又有些疑惑,「可我覺得他只是太無聊了吧,我們被關在『正心』里,沒有電視,連報紙雜誌都沒有,完全是與世隔絕的……並且白娘娘的家人從來不去看他,他告訴我,他家裡人都忙,把他送到『正心』,有人看著管著,反倒放心。」
此刻鄧遠就睡在隔壁的房間,沒有關門。半小時前徐以寒駐足門口,聽到了他悠長均勻的呼吸聲。可是即便如此,徐以寒還是難以自持地感到一陣陣恐慌,以至於他默默收緊拳頭,攥住了滿手心的汗。這部紀錄片他每看一次,便恐慌一次,程度有增無減。
——此刻安詳地睡在隔壁的鄧遠,險些永遠走不出「正心」。
屏幕上,鏡頭一轉,鄧遠站在一棟荒草叢生的舊樓前。他仍舊穿著那條墨綠色連衣裙。
攝影機跟在鄧遠身後,緩緩推進舊樓。牆皮色澤暗沉,外牆牆角甚至能看到裸露的紅色磚頭。樓道里堆滿垃圾,荒草從易拉罐和鐵皮櫃的縫隙里鑽出來。鄧遠的腳步非常平穩,他一口氣從一樓上到四樓,速度不快不慢,到四樓,左轉,第三個房間,他走進去。
房間裡空蕩蕩的,除了垃圾還是垃圾。鄧遠站在沒有窗戶的窗邊,平靜道:「『正心』搬走之後我回來過一次,就是這個樣子……聽說是附近的廢品站把垃圾扔過來的。這個房間,就是我和白娘娘的宿舍,那時候窗戶外面都焊了鐵絲網。」
鄧遠輕輕低下頭,擺弄了兩下裙擺:「從窗戶望出去,隔著鐵絲網,可以看到遠處的鎮上的燈光,其實那個鎮子離這裡也不遠——我記得爸媽送我來的時候,我們還在鎮上的餐館吃了頓飯。但是那種感覺就是,你看得見,也知道它並不遠……可你就是到不了。」
片子每到這裡,徐以寒都有一種胸口被緊緊勒住的感覺,呼吸變得滯重,同時有反胃感。
「我和白娘娘就經常站在窗前往外看,時間久了,他說,我像他妹妹,他說,沒人的時候想叫我『小青』。我覺得挺奇怪的,但是在『正心』,本來就沒什麼『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