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鄧遠動作一頓,竟然反問:「我必須要用嗎?如果你覺得必須用,也可以。」
「不,姐姐,我不是這個意思,」徐以寒說,「我只是好奇。」
鄧遠瞥徐以寒一眼,平靜道:「因為我覺得那東西太浪費——那麼一大張,擦一下水就扔了。」
「噢,是,」徐以寒心中一震,「是有點浪費。」
他心中竟然生出幾縷踏實和滿足,看來鄧遠還是鄧遠,哪怕走到這一步,鄧遠也還是會在一些細枝末節的小事上,和最初那個剛住進他家時的鄧遠重疊起來。鄧遠從不剩菜,鄧遠總把清衣服的最後一道水留著拖地,鄧遠捨不得用一次性擦臉巾。這些放在以前會令徐以寒有些新奇又有些無奈的生活習慣,竟然在這一刻,成為他的支點。
鄧遠洗漱完畢向外走,被徐以寒一把摟住。徐以寒把下巴抵在他的肩膀上,手心貼在他的鵝黃色睡衣上。
「姐姐,」徐以寒只覺得疲憊,「我爸可能快不行了。」
幾秒後,鄧遠問:「你還好吧?」
「好,很好,」徐以寒閉上眼,在鄧遠柔軟的髮絲間輕嗅,「他要死了,我好得不能再好了,我高興得很……但是我又忍不住想,他死得也太痛快了吧?腦子一昏,人就這麼過去了,這也太舒服了……姐姐,我是不是很過分?」
「……不然你希望他怎麼死?」
「我希望?我希望他像我媽一樣,高燒,腹腔水腫,渾身劇痛……他憑什麼死得那麼舒服?他媽的他就是個人渣,他憑什麼死得那麼舒服?」
鄧遠不說話了,任徐以寒緊緊抱著。徐以寒把積鬱在心中的話一傾而出,感覺懷裡的鄧遠像一片溫暖的湖泊,他的憤怒則像水紋一樣輕輕漾開,不知不覺地,全都溶解在湖泊里了。
憤怒過後,一股更加深切的迷茫瀰漫上來,人都是人——他學了那麼多理論,人生而平等,天地不仁以萬物為芻狗……那為什麼,有人死得重於泰山也有人死得輕如鴻毛?他不是說偉大或卑瑣,他是說,有人像老徐一樣死得人盡皆知,有人像他的媽媽和那個程小白一樣,他們的死亡如石子入海,聽不到任何迴響。
徐以寒鬆開懷抱,他直視著鄧遠,問出了第二個無關痛癢又十分突兀的問題:
「姐姐,你能和我講講程小白的事嗎?」
第87章
「程小白?他有什麼好講的。」鄧遠稀鬆平常道。這語氣與那句「我以前有個朋友很喜歡看《白蛇傳》」如出一轍。
「烏妍告訴我,你們是……朋友?」徐以寒頓了頓,小心打量著鄧遠的臉色,「挺巧的,烏記者是我們舉辦的比賽的參賽作者。」
鄧遠點頭:「她給我說了。」
「那你能給我講講程小白的事情嗎?姐姐,我記得之前小空管你叫『青姐』,你又給自己起了個名字叫『阿青』——這兩個名字都和程小白有關嗎?」
「你問這個幹什麼?」鄧遠沒回答徐以寒的問題,而是後退兩步,肩膀靠在牆上,「程小白這人沒什麼好說的,而且烏妍不也告訴你了?他腦子不太正常,後來跳樓了,就這樣。」
徐以寒定定看著鄧遠,忽然意識到,鄧遠不想告訴他。
程小白也好,他自己的過往經歷也好,他全都不想告訴徐以寒。可是分明幾分鐘之前他還捧著毛巾把臉埋進去,他還說覺得擦臉巾太浪費,他還溫順地被徐以寒摟在懷裡。怎麼會這樣呢?忽然他就離徐以寒這麼遠了,兩個人面對面站著,失散的十三年橫亘其間,活生生是四個字:咫尺天涯。
有那麼一瞬間徐以寒簡直想衝過去緊緊箍住鄧遠的身體,全身的血液倒流幾秒,天崩地裂,他想放出那隻猛獸——就是那隻他留給徐家的猛獸,老徐,徐以則,徐以倩……他們一個都別想跑。但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