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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愛夜的人要有聽夜的耳朵和看夜的眼睛,自在暗中,看一切暗。&rdo;於是,他看見‐‐
君子們從電燈下走入暗室中,伸開了他的懶腰;愛侶們從月光下走進樹陰里,突變了他的眼色。
夜的降臨,抹殺了一切文人學士們當光天化日之下,寫在耀眼的白紙上的超然,混然,恍然,勃然,粲然的文章,只剩下乞憐,討好,撒謊,騙人,吹牛,搗鬼的夜氣,形成一個燦爛的金色的光圈,像見於佛畫上面似的,籠罩在學識不凡的頭腦上。
於是,魯迅擁有了一個真實的上海,真實的中國,一個&ldo;夜氣&rdo;籠罩的鬼氣森森的世界,這正是那些&ldo;學識不凡的頭腦&rdo;所要竭力掩飾的。魯迅說,&ldo;愛夜的人於是領受了夜所給與的光明&rdo;。
在這樣的背景下,&ldo;高跟鞋的摩登女郎&rdo;出現了,這是夜間寫作的魯迅經常可以看見的。且看魯迅的觀察:&ldo;在馬路邊的電光燈下,閣閣的走得很起勁,但鼻尖也閃爍著一點油汗,在證明她是初學的時髦&rdo;,這是初出茅廬的上海妓女,但這&ldo;初學的時髦&rdo;又未嘗不可看做是上海自身的象徵。此時她正躲在&ldo;一大排關著的店鋪的昏暗&rdo;掩飾下,&ldo;吐一口氣&rdo;,感受片刻&ldo;沁人心脾的夜裡的拂拂的涼風&rdo;。
魯迅說,&ldo;愛夜的人和摩登女郎,於是同時領受了夜所給與的恩惠&rdo;。這夜是屬於他(她)們‐‐孤獨者與受凌辱者的。
但夜終會有&ldo;盡&rdo;,白天於是到來,人們又開始遮蓋自己的真實&ldo;面目&rdo;,&ldo;從此就是熱鬧,喧囂&rdo;。但魯迅卻看到,&ldo;高牆後面,大廈中間,深閨里,黑獄裡,客室里,秘密機關里,卻依然瀰漫著驚人的真的大黑暗&rdo;。‐‐在&ldo;白天&rdo;的&ldo;熱鬧,喧囂&rdo;中,看見&ldo;驚人的真的大黑暗&rdo;,這是魯迅的大發現,是魯迅才有的都市體驗:人們早已被上海灘的五光十色弄得目眩神迷,有誰會注意到繁華背後的罪惡,有誰能夠聽到&ldo;高牆後面,大廈中間,深閨里,黑獄裡,客室里,秘密機關里&rdo;的冤魂的呻吟?
而且魯迅還發現了所謂&ldo;現代都市文明&rdo;的實質:&ldo;現在的光天化日,熙來攘往,就是這黑暗的裝飾,是人肉醬缸上的金蓋,是鬼臉上的雪花膏。&rdo;‐‐這發現也許是更加&ldo;驚人&rdo;的。
&ldo;只有夜還算是誠實的。我愛夜,在夜間作《夜頌》。&rdo;‐‐我猜想,魯迅於深夜寫下這一句時,也是長長地&ldo;吐(了)一口氣&rdo;的。
二
魯迅有一篇雜文的題目叫《宣傳與做戲》,說外國人論及中國國民性時,常說中國人&ldo;善於宣傳&rdo;,這裡的&ldo;宣傳&rdo;其實是&ldo;對外說謊&rdo;的意思;但魯迅認為,即使是&ldo;說謊&rdo;,也還要&ldo;有一點影子&rdo;,最可怕的是中國所有的是無影的憑空&ldo;做戲&rdo;,而&ldo;這普遍的做戲,卻比真的做戲還要壞&rdo;,因為&ldo;真的做戲,是只有一時;戲子做完戲,也就恢復為平常狀態的&rdo;,而我們現在是時時刻刻做戲,台上做戲還不夠,回到家裡,還要&ldo;做&rdo;成文章,送到報刊上發表:〔25〕&ldo;宣傳與做戲&rdo;這四個字真是道破了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