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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热闹起来,饭桌上筷子不停,嘴也不停,争先恐后说些学校里的趣事。薛老爹耳聋听不见,偏也要端个凳子坐在旁边凑热闹,侧了脑袋听得津津有味的样子。
磨子桥董家的佃户那边,心碧托人捎了口信去,把自己现住的地址告诉了他们。离城之前,跟心锦和润玉都说好了是去磨子桥的,她怕她们两边要有信来,仍旧会往磨子桥送。现在心碧唯一牵挂的就是她们了,她不知道老太太和心锦在城里是否还活着,也不知道身怀六甲的润玉一切可好,冒家最后又落脚在何处。白天和兰香两个忙忙乱乱把日子打发了,晚上睡下来,闻着被褥下面新鲜稻草的阳光味儿,听屋后风吹松竹飒啦啦的声响,一颗心忍不住想这想那,直想得脑袋隐隐发疼。她不止一次梦见老太太的头被小日本鬼子的东洋刀割下来了,血糊拉塌地在地上打滚;又梦见润玉生了死胎,母子身上也是血糊拉塌。醒来她心口别别地跳,嗓子里堵得透不过气。她爬起来,黑暗中独自在床上坐着,自己宽解自己道:梦都是反的呢,梦生得死,梦死得生,可见老太太是好好的,润玉也是好好的。说不定哪一天,润玉不声不响抱了大胖小子上门,回娘家啦!外孙子来看外婆啦!这可都是说不定的事啊。心碧坐在床上不出声地笑起来,又苦又甜又涩的那种滋味。
第六章
润玉挺直了后腰,僵僵地坐着,筷子拿在手里,眼睛望着菜碗里清水寡汤的菠菜粉丝和咸菜豆腐,只觉口中也像碗里的汤水一样寡淡无味。
怀孕六个月之后,原先吃东西如同小鸟啄食的润玉突然变得像得了馋痨一般,喉咙里老有一双手伸出来,不停地抓挠着要食物。偏偏这时日本人已经封锁了从江边到盐城的一条公路,东乡沿海的食盐出不去,西乡南乡的猪肉油脂南北杂货进不来,冒家再是有钱,也不能顿顿大鱼大肉的吃着。逃难时从家里带出来一些腊肉火腿香肠什么的,天天也就是在饭锅里蒸个一小碟儿。之贤自然是顾着润玉,荤菜碗里从不伸筷子。之良之诚却不行,一是半大小子还不知道照顾人,二是兄弟俩正当发育长身体的时候,肚里也需要油水,有多少肉都吃不够。一家子坐上饭桌,润玉还没好意思动筷子,几片肉已经被兄弟俩风卷残叶,连蒸出来的肉汁都倒进饭里。润玉从小娇生惯养,父亲对她宠爱有加,跟弟弟妹妹们一起吃饭,什么好东西不是先尽着她!如今肚里怀着孩子,正是最该受照顾的时候,偏冒家的人不对她重视。润玉哪里能受这个委屈,坐在那里,筷子拿在手上,眼泪不由自主地就涌了出来。
之良之诚没有在意,三口两口扒完碗里倒了肉汁的饭,丢下碗离开饭桌。之贤见润玉这副泪汪汪的小可怜样儿,心里很是难过,又不好说什么。一边是亲弟弟,一边是娇妻,当了父母的面,他总不能明显向着妻子,喝令两个弟弟别动那碟肉吧?只有独妍脸上很不好看,明明白白地说:“有饭有菜还嫌怎么样?看看左邻右舍,谁家不是一天三顿玉米接儿粥?”
之贤替润玉说话:“她肚里还有个人要吃饭呢!孕妇总是要多点营养才好。”
独妍哼地一声冷笑:“哪个女人不是这么过来的?摆她大小姐的架子罢了。”
冒银南看不过去,打圆场说:“怪只怪小日本可恶,要不是逃难,家里要吃什么没有?明天叫人多到集上转转,看能不能买到点荤腥。润玉的营养还是要保证。”说完碰碰独妍的胳膊,意思叫她不要再说了。
独妍哪里又是个肯饶人的人?马上对银南瞪一瞪眼睛:“你这个好好先生做得地道,连儿媳妇都要讨好。我是看不惯她那副娇滴滴的样子,好像生下来就是千金公主。知道的呢,晓得不过是董济仁宠出来的;不知道的呢,还以为真是什么金枝玉叶呢。”
润玉一听这话,敏感到独妍又是在拿她母亲心碧的出身作讽了,心里一时恨极,筷子一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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