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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小殿下天然叫人親近的氣場不同,戚長風雖不是特意為之,但他不言不笑單是站在那裡的時候確實會給人某種隱隱的壓迫感,總會錯覺他看著你時並不只是在單純的打量,而是正有一些殘忍冷酷的圖謀。
千金堂這名望鼎盛的老大夫卻並不肯改口。
很奇怪,這世上偏偏就有很多這樣的人,權貴面前可趨奉,豪強跟前肯折腰,可是在某些陳俗舊曆的糟粕面前,他們就突然有誓死捍衛的執拗了。莫說只是康寧口述,便是孟白凡親在他面前證明,也未必能得到他的認同。
孟白凡這兩三年間簡直是京城乃至全天下正統醫門中一個如雷貫耳的名字。
以女子身份行醫,雖然在民間鄉野也有前例,更不乏鮑姑義妁這等史書留名的醫者,只是醫門中人仍然默認女醫難登正堂。
除了個別的豪門大戶會養兩個略懂岐黃之術的婢女服侍家裡的夫人小姐,畢竟婦人確有些不好外道的私疾,除此外,傳道不收徒女、診堂不招女醫,簡直就是此界中人約定俗成的規矩。
而彷如橫空出世、治好了小皇子先天弱症的孟白凡,她若領了皇帝的「縣君」尊號,從此安安分分做她有功於皇室的御史小姐也罷了。
可她偏偏向徽帝求了本朝前所未有的女醫稱號。
明明她沒有任何針對醫士的舉動,可是以堂下老翁為代表的此界中人都像是感到了某種凜然的冒犯。
康寧在書中讀到那些簡略描述時只覺可笑,但孟白凡此時尚還沒有以那種前所未有、被正統醫門大加批判的思路解決南邊的瘴症,沒影響到南路藥材商人和平西侯的利益,理應還未開啟那無限的、針對她的迫害傾軋。
他沒想到針對她的惡意來得這麼早——她分明沒有接受那個「縣君」的稱號。
可是他再怎樣為她辯白,那個老大夫最終只是伏在堂下涕淚橫流:
「老朽實在不忍見殿下被這樣的卑劣之人蒙蔽!」那老頭反倒看著痛心疾首,「老朽縱橫天下數十年,雲遊四方、救人無數,尚不敢說能把三味輔藥調和得如此精妙。她年紀輕輕,既無師承,又無累積,況且又是一介女流!必然是借著她外祖的遺澤欺世盜名!」
「這樣的後輩,真是可憐柳神醫一世英名!」
看著戚長風命下人送走那激動得鬍子直顫的老翁,康寧幾乎茫然了。
他在想,如果他沒有在病中看過那本奇書,他是否也不會像現在這樣篤信孟姐姐能夠做到——可他即便沒有了對孟白凡天然的敬佩信服,他總不會在源頭上就把她整個人都否掉。
為什麼?
憑什麼呢?
他正出神想著,突然覺得臉側一暖,小皇子呆呆地抬起頭,戚長風伸過來兩隻大手,把他的整個腦袋都捂住了。
「你的孟姐姐就這麼好?」康寧沒聽出來,戚長風這話說得有點酸溜溜的。
小皇子頭髮亂蓬蓬地從他手中鑽出來,神情格外認真,「孟姐姐自然很好。我只是不懂這些人,分明都沒見過她,為什麼就能對孟姐姐的能為品格妄下評斷!」
「別想了,跟他一個糊塗老頭有什麼可計較,」戚長風把人連著整個被子都抱起來,走到外廳的窗邊,指向羅窗外碧藍萬頃的穹蒼:
「如你所說,你孟姐姐這樣的人,胸懷大志,不同凡俗,那她心裡必然裝著更遠大的理想。既然她是個世間難得的堅強女子,若能始終持正自身,堅守操行,未必不能如鮑姑義妁這樣的先賢一般青史留名。」
「如果她是要在萬里之上翱翔,又何必讓紅塵中的燕雀私語盡皆入耳?今日這樣的話她一定不會比你少聽,」戚長風把人放到紗窗前的坐榻上,偷偷伸手去撫摸那一把柔軟溫涼的及腰長發,「可她必不會像你這樣義憤填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