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烟落眸中一亮,含着隐隐不舍之意。此前风离御将她送回尚书府,却独独留下红菱,也不知是何意。她本以为今日见不到她了,不想红菱终是赶来了。十多年朝夕相处的情分,毕竟是情同姐妹一场,她只怕入宫之后,此生再无缘相见。
爹爹、娘亲、哥哥、映月、还有红菱,都是她至亲之人,想到这,眸中蒙上一层氤氲雾气。黯然回首,有宫中嬷嬷上前替她盖上红盖头,如一袭巨网,笼罩住她的命运。又往她手中塞了一个苹果,道是平安之意,却沉如千斤。自有宫女引她坐上红轿,替她敛了碧玉垂珠帘子。
随着内监尖细的嗓音“起轿!”,便晃晃悠悠的启程,将她载入那戚戚深宫。她原以为,于七皇子为妾,她此生是无缘坐上花轿了,不想坐上花轿却是这般讽刺。摇摇晃晃的轿子,此时正如她渺茫未卜的前程,飘摇不定。
今日的天,一直阴沉着脸,西风紧,只吹得两旁的树枝直颤,簌簌作响,垂珠帘子相互撞击着,发出清脆的响声,不绝于耳,直教人心中烦躁不已。
也不知这么摇晃了多久,久到她困倦的眼皮忍不住要合上之时,终于听得“落轿!”二字,随之而来的一沉,使她猛一激灵,清醒回神。
数名宫人上前来迎她,缓缓入殿,隔着盖头,烟落只瞧着这白玉铺设而成的地面,内嵌金珠,凿地刻出九条金龙,有闭目养神的,有疵目咧嘴的,神态各异。莲足轻踏而过,不觉冰冷,只觉温润。如此穷工极丽,奢华至此,让她心中深深震撼了。也许正是这样无上的荣华富贵,才教那样多的人难以放手罢。
宫人将她引自殿中,便缓身退了出去,合手带上沉重的宫门,砰的一声,将明亮的日色挡在了宫外,只余无尽绵延的深冷。约摸过了半个时辰,外边似乎又下起了雪珠子,兼着细细的雨丝打在琉璃瓦上,沙沙作响,单调的声音,听得久了,仿佛能将人的力气都抽走。
又是良久,直至宫外再没有一丝光亮照进墨黑的雕花棱窗。不知不觉中竟已是黑夜来临。似又有宫人进来掌灯,烟落只是僵坐着,静静等待。
陡然一室明亮了起来。“踢踏”声由远及近,似是男子屡靴及地的声音,带着一丝沉重,渐渐靠近。烟落自盖头的缝隙间瞧见,那是一双微微翘起的华丽羊皮靴。
突然,只觉得头上一轻,忽如其来的光亮刺目扎眼,她竟下意识的伸手去遮挡,却听得头顶之上传来低低惊呼,“怎么是你?”
望着眼前熟悉的容颜,虽是厚重的脂粉却无法掩盖她浑然天成的清丽风姿,凤冠霞帔,火红的颜色衬得她娇艳如花。风离澈深刻的轮廓勾画出浓浓惊愕,冷清的眸中跳动着点点幽深的蓝色,手中紧紧攥着那一方红盖头,竟是不知再说些什么。
烟落缓缓抬头,看清了来人,竟是二皇子,也是一惊,疑道:“怎会是你?”
未待风离澈作答,方才前来点灯的宫女忙上前躬身道:“今日是婉仪小主大喜,皇上沉睡不醒,按礼由长子代为揭开红盖。良时已至,还请婉仪小主随同奴婢一同入内。”说着便单手作引,请烟落入内室。
她徐徐起身,只冲着风离澈淡然一笑,旋即转身,随宫女而行口层层玉,帘低垂,有百合清香轻渺地从珠帘之后满溢出一丝一缕的白烟,袅娜如絮,飘散在了无尽奢华的毕殿之中。不远处依稀能见一袭明黄色的大床,被笼罩在了层层蛟纱之中,迷迷蒙蒙可见一人正躺于床上,了无声息般,一旁皆是跪地随侍的宫女太监与御医。屋中处处弥漫着病人衰弱腐朽的气息,似再浓烈的香亦无法掩盖。
风离澈凝神伫立,静静望着她渐渐离去的背影,消失在了碧玉珠帘之后,便好似那缭绕的青烟一般,徐徐散尽。英挺的剑眉渐渐扭曲,紧紧拧成一团,暗自握拳。怎会是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