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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家報社總機把古阿霞的電話轉了幾次,就是轉不到編輯部,最後由客氣的廣告部人員來拉業務。有家報社編輯響應,他們從來不會回答刊登問題,希望她每天買報紙自己看。有家報社說,沒有附上回郵就不處理。其中一家報社的編輯氣憤地說:「你怎麼可以一稿數投,這是犯大忌。」然後斷線。
她花了半小時打電話,寄託的稿費全落空了,而且花了二十一元電話費。她站在紅色公共電話前,掛上話筒的聲響,宣布她沒轍了,陷入了深深的沮喪。她知道稿子白寫了。
抵達大觀村的流籠打開門,走下來的古阿霞立即讚美上帝。她看見蘭姨靠在燃燒檜木的汽油桶旁取暖,邊忍著煙氣咳嗽,邊啃著飯糰。蘭姨興奮得上前擁抱古阿霞,大喊哈里路亞。一股混合廚房油煙、汗漬與檜木的芬芳圍繞古阿霞,她沒掙扎,陷入最溫馨的味道里。
蘭姨用扁擔挑了兩籮筐,一邊放了棉被,一邊放了古阿霞來不及帶走的衣服等細軟。鴛鴦針繡的紅牡丹棉被是蘭姨最珍藏的寶貝,送來給古阿霞禦寒。兩個人在汽油桶旁,為一捆棉被推扯了好久,直到蘭姨動怒說這裡人多難看,勉強收下的古阿霞才說下次這樣她會生氣。
來到山莊,蘭姨坐在玄關階梯,只要求喝杯熱水,無論古阿霞如何邀她到火塘邊取暖都不肯。古阿霞從火塘倒了一杯燉在鐵壺的熱水。
「我喝完熱水就走。」蘭姨手捧熱茶,緩和了冰凍的手,等茶稍冷了才喝下去。
王佩芬這時要求準備晚餐的備料。古阿霞從廚房拿來一籠地瓜葉挑,還拿了個大茶杯,從火塘上的鐵壺倒滿熱水,端給蘭姨。她知道蘭姨很拗,留不得她住宿或用餐,用熱茶能推遲離開的時間。古阿霞要跟她多聚一會兒,一邊挑菜一邊跟她坐在玄關階梯閒談。
「水太燙了,喝完這杯水就走。」蘭姨把茶杯放在木地板。她看了山莊的建築,樑柱雄渾,光影在榻榻米呈現隔夜茶的苦澀感,有兩個男人在火塘邊聊天,鐵壺的蒸汽縷縷往上飄,梁桁縱深,好多的黑暗與荒涼都在那凝結成濃得化不開的檜木幽香。
「這裡賺食不容易吧!」蘭姨迸出一句。
古阿霞忙著挑菜,要蘭姨不用擔心,可是她抬頭瞧,發現那杯熱水竟然沒了一半。她從火塘拿鐵壺倒滿。鐵壺水快沒了,她衝到廚房添冷水,哀求王佩芬幫她先煮壺熱水,好把多年來早已代替她親生母親的蘭姨多慰留。王佩芬狠狠瞪回去,說現在忙到頭髮分岔了,但是這點小忙願意效勞。
蘭姨坐在玄關幫忙挑菜,熱水快喝光了。從廚房走出來的古阿霞有種莫名的哀傷,她感到急著趕路的蘭姨連多坐都不肯,急著喝光熱水,她大叫一聲,好阻止蘭姨拿杯子喝光最後的水。這時候,一班運材車從門前經過,拖著75噸的檜木、鐵杉與雲杉,山陷入晃動與車囂中。蘭姨從古阿霞的驚叫中掉入另一種震撼,她疼惜眼前的好女孩會在這窮僻的山地耗盡青春,說:
「跟我回花蓮市吧!這真的是鬼住的地方。」
運材車凌亂的光影跳動在玄關,敷在古阿霞臉上,她知道,如果早半個月前蘭姨說上這句話,她也許會心動。但是,現在她不會了,她無法把剛燃起的鬥志與口袋中小學生的借條全丟入火中燒盡。到目前為止,她體內有許多捏不破的小氣泡從沸騰的毅力里使勁鑽出來,那可以名為願望,搔著她的生命。
「不能。」古阿霞堅定回答。
「我剛剛告訴自己,要是你有半點猶豫,我馬上帶你下山。看來,現在蘭姨我得自己回去花蓮市了。」
「等等,喝完水再走。」
「喝夠了,我得趕路回去。」
「拜託,喝完再走,不差這一杯的時間。」
「我得走了。」蘭姨第八次重複,將腳從雨鞋裡伸出來,把鞋裡的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