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說到這裡,魯迅才著手給無常畫像‐‐
身上穿的是斬衰凶服,腰間束的是草繩,腳穿草鞋,項掛紙錠;手上是破芭蕉扇,鐵索,算盤;肩膀是聳起的,頭髮卻披下來;眉眼的外梢都向下,像一個&ldo;八&rdo;字。頭上一頂長方帽,下大頂小,按比例一算,該有二尺來高罷;在正面,就是遺老遺少們所戴瓜皮小帽的綴一粒珠子或一塊寶石的地方,直寫著四個字道:&ldo;一見有喜&rdo;。有一種本子上,卻寫的是&ldo;你也來了&rdo;。
順便說一句:在《朝花夕拾》的《後記》里,魯迅還真的畫了一幅題為《那怕你,銅牆鐵壁》的無常肖像,〔16〕和前引描述性文字對照起來看,是很有意思的。應該說,無論文字還是畫圖都是神形兼備,惟妙惟肖的。而給人留下最深刻印象的,就是這個&ldo;鬼&rdo;真有些其貌不揚,但在老百姓的日常生活中,卻是經常可以遇見的:這是一個&ldo;平民化&rdo;的鬼。
而且普通平民還真對他有一份特殊的感情。魯迅問道:&ldo;人們一見他,為什麼就都有些緊張,而且高興起來呢?&rdo;並且這樣回答‐‐
他們‐‐敝同鄉&ldo;下等人&rdo;‐‐的許多,活著,苦著,被流言,被反噬,因了積久的經驗,知道陽間維持&ldo;公理&rdo;的只有一個會,而且這會的本身就是&ldo;遙遙茫茫&rdo;,於是乎勢不得不發生對於陰間的神往。人是大抵自以為銜些冤抑的;活的&ldo;正人君子&rdo;們只能騙鳥,若問愚民,他就可以不假思索地回答你:公正的裁判是在陰間!
這段話里引人注目地出現了&ldo;正人君子&rdo;、&ldo;公理&rdo;這些看起來不大協調的概念。查查有關資料,就可以知道,這裡所說的&ldo;正人君子&rdo;指的是以《現代評論》雜誌為中心的一批大學教授。魯迅對他們有一個概括性的介紹和評價,說他們&ldo;從外國留學回來&rdo;,自稱&ldo;特殊的知識階級&rdo;,以&ldo;公理&rdo;的執掌者與壟斷者自居,&ldo;以為中國沒有他們就要滅亡&rdo;。〔17〕這自然引起魯迅的反感,因而展開了激烈的論戰。這裡自然不可能對這場論戰做詳盡的討論,只想指出一點:這場論戰構成了魯迅《朝花夕拾》寫作的重要的思想與心理背景,也就是說,魯迅在沉浸於對家鄉童年民間生活的回憶時,心中始終有這批&ldo;正人君子&rdo;作為&ldo;他者&rdo;存在著。在我們引述的這段話里,魯迅顯然是將&ldo;鄙同鄉的下等人&rdo;與&ldo;正人君子&rdo;相對立的;而尤其有意思的是,當魯迅談到&ldo;鄙同鄉下等人&rdo;&ldo;活著,苦著,被流言,被反噬&rdo;的命運時,實際上是把他自己擺了進去的:他在與現代評論派的論爭中,正是深受這些&ldo;正人君子&rdo;的&ldo;流言&rdo;、&ldo;反噬&rdo;之苦。也就是說,當這些&ldo;公理&rdo;的壟斷者採用種種手段要將魯迅逐出時,魯迅就深切地感到自己與&ldo;鄙同鄉下等人&rdo;處境與命運的相同,並且與他們一起感受著對於無常鬼的世界的親切與嚮往:既然陽間(人世間)的已經被這些&ldo;正人君子&rdo;壟斷,那麼,下等人(以及與他們同命運的魯迅)只能寄希望於&ldo;公正的裁判是在陰間!&rdo;於是,又有了下面這番議論‐‐
想到生的樂趣,生固然可以留戀;但想到生的苦趣,無常也不一定是惡客。無論貴賤,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