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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娘把他身上的衣裳剥下来放在开水里煮了,虱子被煮死了,但那件“的确良”
美丽军装却变得皱皱巴巴,仿佛被牛咀嚼后又吐了出来。那顶伪军帽,褪色起皱,
恰似一头阉牛的卵囊。我哥一见他的军装和军帽成了这模样就急了。他暴跳如雷,
两股黑色的血从鼻孔里喷出来。娘,你还不如杀了我利索,我哥看着他的军装军
帽说。娘十分歉疚,面红耳赤,有口难辩。我哥发过脾气,悲从中来,泪如泉涌,
爬到炕上,用被子蒙着头,不吃饭不喝水,叫不答,唤不应,连续两天两夜。娘
从屋里走到屋外,又从屋外走到屋里,嘴巴上急出了一串串燎泡,嘴里翻来覆去
地念叨着:嗨,老糊涂了!嗨,老糊涂了!姐姐看不过去了,一把掀了被子,显
出了一个形容枯槁、胡子扎煞、眼窝深陷的哥。哥,我姐气不忿儿地说:不就是
一件破军装吗?难道为了这么一件衣裳让娘为你上吊?哥坐起来,目光呆滞,长
叹一声,未曾开言泪两行,说:妹妹,你哪里知道这件衣服对于我的意义!俗言
道“人凭衣衫,马靠雕鞍”,我能发号施令,压服坏人,靠的就是这件军装。姐
说,事已如此,不可挽回,难道你趴在炕上装死,就能让那件军装复原?哥想了
想:好吧,我起来,我要吃饭。娘听说我哥要吃饭,忙得团团转,擀面条,炒鸡
蛋,香气满了院子。
我哥狼吞虎咽时,黄互助羞羞答答地进了门。我娘兴奋地说:闺女,虽说是
一家院里住着,你可是有十年没进大娘的家门了。娘上上下下地端详着互助,眼
神里透出亲热。互助不看我哥,也不看我姐,也不看我娘,双眼盯着那件揉成一
团的军装,说:大娘,我知道你把金龙哥的军装洗坏了,我学过裁缝,懂一点布
料的知识,你们敢不敢“死马当成活马医”,把这军装交给我,让我试试,看能
不能把它整好。——闺女,我娘一把抓住互助的手,眼里放着光说,好闺女亲闺
女,你要是能把你金龙哥的军装复了原,大娘我给你三跪九叩首!
互助只拿走了那件军装,那只伪军帽,被她一脚踢到墙角上的老鼠洞边。互
助走了,希望来了。我娘想去看看互助用何妙法复原我哥的军装,但走到杏树就
没有勇气再往前走,因为那黄瞳,在他家门口,用一把十字镐,噼里啪啦地劈一
个老榆树根盘。木片横飞,犹如弹片。更可怕的是黄瞳那张小脸上那副不阴不阳
的表情。他是屯里的二号走资派,“文革”初起时被我哥修理过,现在已经靠边
站,肚子里肯定窝着火,恨不得把我哥烧烤了。但我知道这厮心里也是矛盾重重,
他在社会上混了几十年,惯于察言观色,不会看不出他那两个宝贝闺女对我哥的
情意。我娘让我姐去探听消息,我姐嗤之以鼻。我不太清楚我姐和黄家二女的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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系,从黄互助骂我姐那些咬牙切齿的话里可以听出她们之间怨仇很深。娘让我去
看一看,说小孩子脸皮厚。娘还把我当成小孩子,真是我的悲哀。我心里确也想
知道黄互助用何法修复我哥的衣服,便避避影影地往黄家靠拢,但一看到黄瞳劈
树根时那股邪劲,我的腿先自软了。
第二天上午,黄互助夹着一个小包袱到了我家。我哥兴奋地从炕上蹦下来,
我娘嘴唇乱哆嗦但说不出话来。互助面色沉静,但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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