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3年 14(第1/4 页)
然而,所謂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很快全廠又展開整黨和清除精神污染的活動,宋運輝又陷入一個麻煩。作為一個才剛申請獲得批准的預備黨員,宋運輝也參與了整黨工作。他隸屬生技處,在這麼一個遍地知識分子的環境裡,在遍地都是從才剛結束的十年運動中走出來的老練知識分子群體裡,每一次會議,對於宋運輝而言,都是煎熬。 宋運輝以為,他了解政策,可以趨利避害,避免重蹈父親當年被打倒時候的覆轍,但是他錯了。相比其他人,他閱歷太淺,他對人性了解不夠,他心中的堅持太多。在黨組討論時候,同樣也還是預備黨員的虞山卿提出有必要幫教宋運輝清除思想中的無組織無紀律的自由主義傾向,他舉的例子,就是宋運輝和勞改犯尋建祥之間的密切關係。他指出,宋運輝毫無原則,與尋建祥、熊耳朵等人打成一片,勾肩搭背,而不是以爭取上進爭取靠攏黨組織的先進青年身份教育感化尋建祥等人,致使尋建祥等人越滑越遠,終至危害社會。虞山卿還指出,過去的已經過去,希望宋運輝認識錯誤,改過自新,以進步姿態投身組織的懷抱。 其實,在場經歷過那麼多運動的人都清楚虞和宋是怎麼回事。兩人一起進廠,在同一起跑線上,前無古人,後有來者,目前看來宋、虞各有千秋。但機會有限,有宋沒虞,有虞沒宋,虞在技術上不是宋的對手,這個時候不出手打壓一把宋,爭取跑到前面,還有什麼機會?也正好出他一張俊臉,差點被尋建祥毀容的惡氣。起碼,虞山卿提出這個議題,大家就得認真對待,場面上得有個交代,給議題得出一個結論。 大家都沒把這事太當回事,又不是宋運輝自己觸犯法律去坐牢,不過是室友坐牢,宋運輝只要打個哈哈,說句工作忙碌,專心科技,無法顧及其他就行,什麼責任都沒有,不過是一場討論,又不會記檔。但大家都沒想到,宋運輝這個實心眼的,竟然不肯敷衍塞責。宋運輝說,他對虞山卿的發言持保留意見,即使尋建祥等人被判刑被勞教,可依然是群眾的一分子,根據我黨團結群眾的宗旨,作為一個預備黨員,首先就得團結身邊周圍的群眾,從一點一滴做起。尋建祥是被判刑,但是任何人都不能非黑即白,因一次判刑就把尋建祥打入另類,打入只能教育改造而不能團結的人群,那樣才是反而會把一個本來可以成為大好青年的人推得更遠。宋運輝還說,他不承認尋建祥有不可饒恕的錯,因此與尋建祥交往也不能說是錯誤,是勾肩搭背,沆瀣一氣,既然如此,他如何認識錯誤改過自新?宋運輝最後還強調一句,他對朋友兩個字有清醒的認識,他永不做侮蔑朋友的事。 宋運輝當然也知道只要違心地敷衍一下就能過關,可是他不能,他敷衍,就是承認尋建祥是個壞人,他可以當著尋建祥的面指責尋建祥打架酗酒無惡不作,但他怎能在人後往已經服刑的尋建祥背後插上一刀?他無法違心,否則他如何對得起尋建祥闖禍那天放在他桌上的一飯一菜? 宋運輝的表態令眾人很無奈,眾人也只好拿這事當回事,認真討論批評,總算是有了事做。 為此,水書記大表失望,很氣憤宋運輝做人糊塗。因此他在這問題上不發表意見,任大家一次次地對宋運輝批評教育。他想,這孩子太順,無論如何都得讓這孩子吃吃苦頭,知道人情世故。 一九八三年的冬天,對於宋運輝而言,特別地冷。 好在,他有師父支持他,一車間一起倒過班的人支持他,一車間所有認識尋建祥,也認識宋運輝的人都支持他,他們的支持雖然無用,可是溫暖。 還有,一封來自美國的來信。 信中,有兩張梁思申的照片,一張是在學校拍的,穿著校服領獎,一本正經;一張在不知什麼晚會上拍的,梁思申側面拉琴,穿一襲深藍曳地長裙,高貴典雅猶如希臘雕塑。小姑娘倔強地長大了,長得他都不認識,不敢認。 梁思申還是用英語寫信,在信中說,收到《紅樓夢》了,非常非常高興,終於可以看到簡體字的書了。外公、外婆總是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