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裸體、有香味、抹上油的丹尼爾&iddot;布蘭克赤腳走回臥室,途中看向鏡牆。他被切成碎片。隨著他移動,影像在玻璃之間跳躍。這裡是鼻子。耳朵。膝蓋。胸口。肚臍。腳。手肘。全都眺躍,稍留,消失,然後重生為另一樣新東西。
他停下腳步,看得入迷。但即使一動不動,他仍然支離破碎,整個人被各朝不同方向的塗銀玻璃分割。他摸摸自己,看見二十隻手移動,一百根手指摸索:既驚奇又愉悅。
他走進臥室,調整空調溫控,滑身上床。他睡去,在夜燈的暗淡光線中看見那許許多多鑲框之眼映照出他的細部。腰在鋼鐵框裡。肩在雕刻橡木框裡。頸在塑料框裡。膝在黃銅框裡。陰莖在蟲蛀胡桃木框裡。
藝術。
三
當年,她是曼哈頓率先脫下胸罩的女人之一。他是曼哈頓率先拿領帶當皮帶的男人之一。她是率先拿工人午餐盒當手提包的人之一。他是率先不穿襪直接穿懶人鞋的人之一。一馬當先!對新事物的狂熱蠱惑他們、驅策他們。
布蘭克夫婦簽的那份又長又詳細的分居協議書里,絲毫沒提到芙蘿倫斯和山姆爾&iddot;莫頓。吉爾妲拿到別克房車、瓦特福水晶、畢卡索版畫,丹尼爾拿到公寓租約、美國鋼鐵公司的一百張股票、果汁機。沒人提起莫頓夫婦。大家默認他們是丹尼爾&ldo;最好的朋友&rdo;,歸丹尼爾所有。也確實如此。
俗語說&ldo;相反特性相吸&rdo;,他們卻非如此。這對夫婦是同一枚硬幣的正反面。山姆爾和芙蘿倫斯的分界在哪裡?沒人弄得清。他們是雙重焦點的影像。不,他們是雙重影像,同時聚焦。
他們外貌相像得會讓陌生人誤認為兄妹。矮、骨瘦如柴、頭盔似的油油黑髮,兩人都有雪貂似的五官,動作迅速突然,像不安的動物。
他原是有婦之夫,製造合成纖維;她原是有夫之婦,是布料設計師。他們在一場抵制《威尼斯商人》演出的抗議活動中相識,發現兩人看的是同一個心理治療師。一年後他們各自離婚,與對方結婚,同意不生小孩以免為爆炸的人口火上加油。兩人都心甘情願、高高興興、歡天喜地接受結紮手術。
他們的婚姻就像兩塊磁鐵啪地相吸,兩人有完全相同的喜好、恐懼、希望、偏見、野心、品味、情緒、厭惡、絕望。他們是同一人化身為二,睡在同一張加大雙人床上,緊緊纏抱。
他們改變生活方式像換內衣褲一樣頻繁。他們走在所有人前面,在那些東西開始流行之前,他們便買了普普藝術、歐普藝術,然後又比藝評家先知先覺回到寫實主義。他們歷經大麻、安非他命、巴比妥鹽、搖頭丸,還有僅僅一次顫抖著試用海洛因,最後回頭喝澀苦艾酒加冰塊。他們率先嘗試新餐館,率先戴米老鼠表,率先發掘男高音新秀,率先看新電影、新戲、新芭蕾,率先把太陽眼鏡推戴到頭上。他們踏遍紐約,口耳相傳:&ldo;中國城那家不可思議的小餐館……西城最棒的肚皮舞娘……運河街那家瘋狂的破爛店……&rdo;
他們生為猶太人,經過唯一神派、美以美教派、聖公會教派(還短暫摸過馬克思主義),然後信了天主教。皈依並告解過一次之後,他們又在哈林區發現一家帥呆了的長老教會,那裡每個人都拍掌叫喊。沒一樣東西讓他們興趣持久,每一樣東西都要嘗鮮起頭。他們一頭栽進瑜珈、禪宗、哈瑞奎師那(譯註:印度教一支派)。他們研究占星學、做大腸水療,還請過一位鬍鬚宗師來吃晚飯。
他們投入反越戰運動,到華盛頓舉標語示威、遊行、喊口號。山姆被一個建築工人打傷頭,芙蘿被一個華爾街主管吐口水。然後他們在新罕布夏一處公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