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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里又亮堂了许多,人影清晰地映在墙上。
“果然是名不虚传!”我说着,起身和木木握手。出乎意料的是,木木的手软软的,白白净净的,像是孩子的手。
正艾介绍道:“这就是张师父,张醒木。我们都叫他木木。”
“久仰久仰。”我说,“张师父,您这一辈子真是不容易啊!”
“我这一辈子啊,是赖格宝赖格宝:方言,指癞蛤蟆。遭牛踩——满身都是伤!”木木笑着说,“咳,这些天,从前的老毛病又犯了,心里不开映不开映:方言,指身心不舒服,闷得慌。,晚上睡不着。看这边还亮着灯,就过来转转。”木木说着,呼呼喘着粗气,像是拉风箱似的。
“我们也睡不着。”正艾说,“老想从前的事。这不,又来了一个兄弟,对老故事还很感兴趣……”书 包 网 txt小说上传分享
第四章·聚兴昌(9)
“兄弟怎么称呼?老家哪里?”木木问。
我说:“我姓易,叫易桑梓。老家在南京,也是喝长江水长大的。”
“做啥子工作?”木木又问。
“原先在学校教书,因为得罪了领导,后来就失了业。”我说。
“哦,欢迎欢迎!到我们烟村来,保证你有做不完的事情。”木木笑着说。
“还真是,已经忙不过来了。”我说。
木木点头看了看我,而后话题一转,大声说:“易老师,你给评评理——”
“怎么了?”
“前两天,戴鸿举带着几个干部从我家门口过,老远就喊:‘拨灯贵儿,你啥时候搬哦?’我说,‘拨灯贵儿’是我家人和朋友叫的,轮不到你来喊!他说:‘这么喊你,是看得起你,你不要不识抬举!’我说,滚远点儿,老子看都不想看到你!他说:‘好啊,你敢跟政府对抗,等着瞧,推土机马上过来!’我说这帮龟儿子,非得毛老头来收拾他们!”
“没错!”正清说。
“易老师,你给评评理……”木木说着,又呼呼喘着粗气,脸涨得通红。
“还用说吗?他们违背公理,连最基本的常理也不懂。”我说。
“唉,这种事情多了。莫生气。你搞不赢他们!”正艾叹了口气说。
“想想也是,气出病不值得。”木木说,“还得想开些才行,千万莫学周狮子……”
“周狮子怎么了?”正清问。
“啊?你们还不晓得噢?”木木说,“周狮子前天晚上上吊了。昨天下午才发现的,就死在自家屋里——两张桌子搭起,一个‘甩包儿’就了结了。”
——“甩包儿”,听起好熟悉,还是周狮子亲口告诉我的。周狮子名叫周梦麒,是烟村舞狮子舞得最好的老艺人,今年八十四岁。原先在老茶馆里,常常可以看见他的身影,戴一顶旧军帽,穿一件退色的蓝棉衣,总是一个人坐在角落里抽烟、喝茶,从不打牌,也很少说话。有一次谈到从前玩“粗花狮子”,周狮子才跟我说起,从前舞狮子,看起多么精彩:大头和尚引路,狮子在后面跟着,一个为上手,一个为下手;二方腿一点,狮子向后一翻就跳到桌上,脑壳甩过去,这就叫“甩包儿”。——还记得周狮子说话时的那份从容、沉静,甚至流露出淡淡的欣喜。谁承想,时隔不过十来天已是阴阳两隔,老人家竟以一个“甩包儿”甩掉了自己的生命。
就连正清、正艾都觉得难以置信——“是不是哦?”他们说。
“是的。”木木说,“听卫生院的张医生讲的,周狮子临死前还去看过病。他跟王医生讲:‘五个儿有啥用哦,病了没哪个来管你!’——周狮子五个儿都提前搬迁到广东那边,占了好地势,把周狮子一个人留在烟村。周狮子还说,他哪儿都不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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