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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年前……這地方果然到處都是秘密。
門被封緊,陸承芝沒給他細說如何解毒,但想也知道是苦熬,還只能一個人苦熬。
周檀中毒時根本年紀不大,半大孩子又是皇親國戚,沒覺得進一趟宮會招惹什麼東西,少年意氣本來覺得自己無所不能,一朝毒發,四肢都會開始軟綿脫力,好像不再屬於軀幹,活脫脫行屍走肉。
他臉朝上在家裡躺了幾日,昏昏沉沉發了一陣高燒。最後還是翻起身來,捏著他那從此變得弱柳扶風的指頭尖,重新提起了紀清河的劍。
沒人查出毒從何來,甚至沒人發覺毒,只知道國公家的郎君年幼大病一場,消瘦了點,再鮮少去鞠場上同人玩耍。
難熬是難熬了點,周檀沒再回憶什麼前塵舊事,南郡的日月被一把拋在身後,他在腦子裡滾了一串各路神仙的禱祝詞,最後自嘲一聲,只坐在外間,重新翻開許久沒看的雜談冊子。
隔一扇門,生死不明。
鐵池子做得跟個鐵鍋似的,赫連允在悶痛的間隙還嘲諷軍械部的手藝。
陸承芝重新合出的春庭月已經不比原方子猛烈,尚且如此難熬,當年那半大的郎君,該是怎麼熬……
雪盲是視力衰減,能碰觸卻看不見四周,那種難以把控自己的危險感在赫連允年幼時早就習慣,但燕沉之從天道手裡奪回了這雙眼。
四肢脫力卻不一樣,看得清所有細節,卻無法觸碰,卻也不知道哪一種更殘忍。
他合攏雙眼,一陣冰冷之後又是一陣轟炸筋骨的燥熱感。他忽然想起周檀脖頸上那枚藏在髮絲下的痣,指尖微微一攏,居然能使上些微的力氣。
生死難料,搏也不搏納頭認輸,那不是赫連氏的德性。連南郡都說,中帳的德性,是命硬。
——
鍋燒開,飯上桌,兩家騎兵被有條不紊地編織在一起,重新調動。
「這是……」燕沉之掀開簾,只放下一件物什:「紀清河的簪。」
留簪是什麼意思不言自明,周檀撫摸光滑的玉面,果然有凸起,一張保存合宜的紙就這麼飄飛到他的腳面。
一張遺文。
「去他娘的天道……」清河公主寫道,筆尖撇出兩塊巨大的墨團,歪歪扭扭狗爬大字:「下了地獄照翻風雲,勿念。」
沒頭沒尾一句話,那混不吝的語氣都躍然紙上。字是真醜,不忍卒睹,一看就是紀清河丑得揚名玉京內外的筆跡。
燕沉之會意,說道:「當年中州軍的令紙,都長這個……模樣。」
說模樣都是貼金,那根本就是一團墨。紀清河明明跟陸家將軍挨過同一個習字老師的罵,陸家的筆跡是一脈相傳的恰到好處的筋骨感,單看中州商會的內家簽紙就知道,皮肉飽滿,筋骨筆挺。
但中州軍,偽造都偽造不出來這丑得一枝獨秀的令紙。
周檀舒出一口氣來,竟然覺得多年的鬱結煙消雲散,他抗拒、避而不談,拗著性子藏了滿心的話,想要的無外乎一句告別。
好叫他自欺欺人地覺得,那人一把火把自己燒成灰時,處境還沒那麼……絕望。
「夠狠心。」他撫摸肩膀上溫熱的鷹羽,低頭泄出一口笑來。
中州軍的德性誰人不知,一把火燒了也乾淨,省得不死不休。
元嘉十一年,海寇犯境,東舟懷銀淪陷,帝姬為帥,自清河東去……自焚懷銀城樓。
一將功成萬骨枯,這算是連將帶帥統統枯成灰。
自此,只剩玉京禁軍,再無中州軍。
周檀攥緊手裡的簪,盯向緊閉的沒什麼動靜的門。陸承芝披頭散髮掛兩隻青黑眼圈,屁股坐在鞋尖上,只說:「等。」
作者有話說:
非常感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