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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淵潭的宅邸附近,是著名建築家張開濟先生, 設計的舊樓。
設計目的, 是為?了維護古都?風貌的北京天際線。
主要以舒展和平緩的線條為?主。
四?周房屋低矮。
金角勾檐, 被雪水浸潤著。
這裡的院落,就像一個洞天仙府。
寂寂長街,紅牆青瓦。
兩人偶爾路過的門扉,是色沉的楠木, 水漬波紋。
門口?掛著舊時御供徽州紋樣的風簾, 在雪中搖晃。
灰雲堆疊, 四?周萬籟俱寂。
街道連雪中的腳印也沒有。
遠望門外, 有人站守。
景煾予指骨淨白, 一手執傘, 雪覆其上?, 傘下光影斑駁。
他把姜蝶珍,裹進風衣中。
「姥爺這人喜靜好?潔。最?厭惡男人眠花宿柳,傳承滿清遺老的酒色毛病。弟弟仲若旭從小頑劣縱情,喜歡逃學。開父親司機淘汰下來的車,在四?九城裡閒逛。」
他回憶舊事?, 語氣帶著笑意。
「弟弟是故意不回來的。他和姥爺一見面,能把姥爺氣得吹鬍子瞪眼。小時候, 我和他在望京戲樓看《鎖麟囊》。他偷了姥爺一個珍珠灰的寶塔,遠在台中的戰友所贈。弟弟送去,給花旦打賞。才七歲,就學會跟風捧角兒,把正旦嚇得不輕。夜雨登門,說自己已有家室,請貴人放過。」
景煾予唇角微彎:「姥爺說他在北大聽芻議長大,清廉一生。仲家積業都?用作?慈善。君恩是改革開放後,才再度發家。哪裡會幹出,這種破壞人倫的事?。後來打聽才知道,是我弟弟做的。」
姜蝶珍聽得入迷。
她今天穿著白筒靴,在冰上?容易打滑,差點趔趄。
那人掌心覆住她的脊背。
他圈緊她:「小心腳下,我撐著傘,不方便抱你。」
姜蝶珍點頭,在他懷裡仰臉問:「後來呢?」
「當時,姥爺在祠堂罰弟弟跪下。半夜我偷摸去給他送桃子。仲若旭死活不吃,我抬起頭一看。黑暗裡,姥爺在椅子上?守著他,已經?半昧。弟弟哭喪著臉,說姥爺發起怒來,比門口?的含珠石獅還要凶。今天,誓要嚴懲。姥爺告誡弟弟,熱愛文藝,絕不是為?了沾污做藝術的人。」
景煾予說完,把她的手牽入掌心,揣進大衣口?袋。
讓她感知到他體溫灼熱。
兩人之前,也有風月糾葛。
可沒有哪次的纏綿,比他在高門大院的外牆下,牽住她的手,與她共同面對一切。
更讓她心臟顫慄,渾身溫暖。
他肩頭還有薄雪,卻?用風衣,和傾在她頭頂的傘。
完全遮掩住風寒。
景煾予滿眼虔誠篤定,帶她拜見高堂。
宛如孤舟釣雪的漁人
在冬夜裡喝下一碗熱粥。
溫暖到心扉。
姜蝶珍心裡澄明,步履坦然:「聽你講,我能感覺出來,姥爺是一個很好?的人。他尊重別人的職業,不可輕薄戲子,羞辱他們的靈魂。」
這段路,不能停車。
這時,天空灰雲被風吹散,光亮乍現。
長長的廊徑,留下兩串疊在一起的腳印。
雪路中依偎扶持,宛如走過半生。
兩人眼神脈脈,良久不語。
遠處有模糊的聲音傳來,並不是鶯啼燕囀。
而是京劇《群英會》。
聽上?去,姥爺也在等待他們回家。
和他飲酒,享天倫。
「愚兄乃瓦溝之水,難比弟量如滄海,不能奉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