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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著煤燈,古阿霞傾身看那幀圖,線頭經過長久磨蹭已顯得憊窘,可是人物靈動,眼神、歡笑與氣氛都很和諧,一家人的美好在高潮時刻永存不墜。她特別注意老祖母,繡像中的小女孩綁辮子,一手拿風車,一手緊抓父親,眼神純真宛然。
古阿霞終於理解人情,說:「我懂了,你買豬是有家族上的用意,或許有什麼故事是跟一頭豬有關的。」
「不是的。這件衣服對別人來說,只是破衣,對我而言卻是無價之寶。我向你推薦家母的針繡手藝,不過是抬高衣服的價值。這衣服值三千元,你應該能認同。所以,我用它再抵上三千元,跟你買豬。」
「我更不懂,你的用意到底是什麼?」
「這世界上普通的母豬太多了,它們生小豬,餵小豬長大。一生輪迴同樣工作。不過,那條母豬太特別了,它叫『阿霞霞』,腦子不同,當其他的豬的腦袋晃著餿水響時,『阿霞霞』腦子裝的是夢想,可是等到明天就熄滅了。所以,告訴我,不管這條母豬價值多少錢,我都願意買下它的生命。」老祖母說完最後幾句時,瑟縮發抖,失去大衣的身子在煤燈下晃動。
「謝謝老奶奶給我上了一堂無價的課。」
古阿霞心房轟然被點燃,有了光與熱,甚至感到腳趾甲也能開花的力量。她淚水直流,把灰襖衣還給老祖母穿,兩人並肩取暖。古阿霞說,剛剛確實動念想把豬賣了,那筆錢能讓她成為小富婆,復校計劃也往前一大步。可是革命情感讓她始終心系那隻母豬。失去它,即使有更多錢,她也失去初衷心,難保後頭的道路不被消磨。
「我才要謝謝你給我上了一課。到了我這把年紀,還相信一件事,花多點錢能解決事情的。說真的,我希望能買下那頭豬,這樣它就不會被殺了,成為明天惜別會時大家嘴裡的烤豬肉。」
「這頭豬原本就是馬莊主的,他執意買回去,還說母豬生了重病,早點解脫也好。」
「男人很固執,像山一樣難改變;我們女人是河流,懂得溫柔改變。」老祖母講了這套理論,又說,「說簡單點,要改變馬莊主的想法,不如改變母豬的健康。來吧!現在,你去把豬圈打開,放出母豬,讓它出來走走,它會告訴你它在想什麼。」
「母豬哪會說話?」
「傾聽是一種學問,你可以用耳朵聽,用眼睛觀察,最後用心理解。最後你會發現,無論動作、眼神或背影都是一種言語。當你學會傾聽,你可以了解一顆石頭、一朵雲或一座山的想法。總之,先讓豬走出來,它的動作都在透露它的想法。」
古阿霞過去打開豬圈的門,卻趕不出母豬,弄得自己得狼狽地拿竹子進去趕也無效。老祖母叫古阿霞回來,別急著趕母豬,母豬會自己出來。古阿霞再度回到銀杏下的帳篷,一邊觀察母豬,一邊繼續和老祖母說話。
「你是大學教授?」古阿霞從來沒有如此受教過。
「我連大學的門都沒進去過。」老祖母笑起來。
「你一定是老師。」古阿霞看見老祖母沒反駁,又說,「你看很多書又很有學問,一定是高中校長。」
經過再三追問,老祖母最後承認自己是退休老師,「可是,做的是大部分老師最不想碰的燙手山芋,我教小學啟智班,後來去教國中放牛班。」她說,她初中畢業之後,父親用盡關係安排她在家裡附近的小學做行政。幾年後,她臨時幫一位請產假的老師代課,成了啟智班老師。磨了幾年,體會到這行需要專業,以及花更多時間面對家長。可是,她永遠教不了家長別在後院建造磚造的牢房,把剛畢業、胸口還佩戴紅花的精障男生關進去,或趁智障女學生在初經來之前帶她們找密醫摘除子宮。她又說,她之後去國中放牛班教,陷入更大困境,要把他們書包里的兵器如蝴蝶刀、老虎指丟掉,不如先挖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