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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親渾濁的雙眼在陽光下像玻璃珠似的閃著光,她蒼老的面孔再看不出年輕時傲人的風采,禾遠望著她,心中充斥著難言的悲傷,可毫無準備地,她便揚起手臂,狠狠地打了他一巴掌。
他停下來,揉了揉面頰,問道:「要去做個指甲麼?不做19塊8的那種,做最貴最好看的那種。」
她母親來了興致:「好,做指甲,我們去了慕尼黑,我和去雪梨,登上了火車……喝啤酒。」
他們結伴去了美甲店,他母親又問:「這是哪?」
「美甲店。」
「十九塊八?」
做美甲的女士笑臉垮了,他便賠笑道:「我母親老年痴呆,我付雙倍的錢,麻煩等會兒……哦,謝小姐,您來了,能幫我母親做個指甲再修一修腳麼?」
謝小姐正在給一位女士修眉毛,聽了禾遠這樣說,便轉過頭,快樂的點點頭,麻利的姑娘很樸素,知道禾遠母親的情況便如何也不肯收那多出一倍的錢。
禾遠是謝小姐常客,他們是認識的。
他母親才坐下來,他的手機便開始震動,沒辦法,他只得一手扶著母親的肩膀,一手掏出手機,看了一眼,來電顯示是李律師。
他微不可查地嘆口氣,摁掉了電話。
廢了九牛二虎之力,謝小姐與禾遠一起鬨著母親做好了指甲修淨腳,他母親說:「孩子寫作業,做早操上校車。」
「上校車,做早操。」
他母親停了一會兒,嘴裡嘟嘟囔囔個不停,但她年輕時理智與才華便少得可憐,而阿茲海默又狠狠地摧毀了她一切的表述能力,禾遠覺得自己的母親很可憐,即便他因為母親的遷怒與熟視無睹而痛苦,但他實在不能更渴望母親的愛了。
不怕別人笑話,即便是現在問他,他依舊說出自己曾渴望母愛勝過一切。
「我們回家了。」
母親問:「誰?你?」
「陌生人咯。」禾遠開了個玩笑:「陌生人送你回家咯。」
他母親由衷地笑道:「好小伙,謝謝。」
禾遠抬起頭,眨了眨眼,因為他覺得眼睛泛酸。
他父親究竟還是住進了醫院,得到了非常好的治療,但是胰腺癌實在是回天乏力,醫生不僅一次地勸他放棄治療。
醫生說:「你讓他活著,是的,現代醫學做得到,但是生活質量呢,你的生活呢?」
「我父母就是這樣影響我過去的生活的,我需要一個了結。」
醫生暗示他:「是的,現在是是時候了。」
他露出意味深長的笑意:「當然不是時候,他應該活著。」
醫生搖搖頭:「醫院會尊重你的意見的,住進icu後會需要很多很多的錢,而且生命體徵不平穩之前是不能出來的,而且你要做好準備,就是他會很久不能出來。」
他父親拉著他的手說:「孩子,對不起,對不起,讓我死吧……不,別讓我死了。」
「你不會死的,」禾遠安慰他:「我一個月可以賺六千,還有賣房子的錢。」
「讓我死吧!」很難形容一個被從閻王手裡拉回來的人的氣色,他父親大概就是這種臉色。
「不行!你得活著。」
嗎啡對他父親的作用已經有限了,他單方面說了幾句,醫生護士便將他父親轉進了icu,這裡是不允許患者家屬進入的。
想到自己的父親就要死了,禾遠卻覺得沒意思,給予他不可磨滅傷害的人終於要離開了,可是他沒有快意,那感覺像深呼吸一口,然後慢慢吐出肺里的所有濁氣。屬於挺無聊,但他必須做的事。
有時候他便覺得自己沒心肝,但聞寄與羅曄相繼離開他後,他便有時像活轉過來,有時像沉沉睡去,在做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