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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嚇醒了,叫阿媽,她已經起身了,在廚房裡叮叮噹噹,外面還在下雨,雨水敲在窗蓬上,也能聽到遠遠的爆竹聲。
煮肉的香味一屋都能聞到,我又叫了一聲阿媽,她叫我起身穿衣服幫手做工。
下了雨天就冷,我冷得發抖,在灶邊暖一暖手,我要告訴阿媽這個好可怕的夢,阿媽不要聽,她說年例大早不講不吉利的東西。
我們很早出門,阿媽說早出門才有好供位。這時天還蒙蒙亮,雨只下一點點,阿媽背著大籮筐,我抱著香燭元寶,阿媽說別淋濕了香燭。
我們街的供桌擺成長長一條陣,是好多桌子拼起來的,二叔婆比我們還早,她擺在第一行,我們就擺在她旁邊,也是第一行,跪拜時就不用看人家的腳板。街上人家的窗戶和陽台上,已經掛上好長好長的萬莊炮仗,一道道一匝匝地繞來繞去,尾巴垂到地,彎彎曲曲的,就像紅紅的大百足蟲在爬啊爬,我踩了幾腳都踩不斷。阿媽叫我打好傘,她一樣一樣地擺貢品,她說傘不用遮她,遮好貢品就是,等下要敬冼太的。
阿媽說:「阿弟,你要學一學,看看我怎樣擺醮。」
我便轉頭看,三隻紅茶杯,斟茶水,三隻金酒盅,倒酒水,一碗白砂糖,一碗滿滿圓的白米飯,中間插對筷,一碗慈姑,一隻碟里三個蘋果,三碗油豆腐,最後一個大鋁盆,一條豬腩肉圍住黃燦燦一隻大閹雞,就是那隻魔怪王啦,光禿禿,頭昂昂地咬住一朵香芹花,眼睛又似睜又似閉。
找誰講講我可怕的夢呢,擺醮的街坊漸漸來到,就是沒人有閒睬我。二叔婆贊我家的閹雞肥,阿媽贊她的豬肉靚,我好久才敢用手指碰碰它,還好,魔怪王是真的不會動了,我指頭沾上黃黃的油。
一動不動的魔怪王咬住香芹花,樣子還是好神氣,如果讓它咬住一隻小炮仗,引子點著火,砰的一聲爆開去,它還神氣不神氣。小炮仗不難找,但我只敢想一想。
人越來越多,長長的供桌花花綠綠一路長到看不見,一隻大閹雞又一隻大閹雞油黃黃地一路排下去排到看不見。雨不知幾時停了,長香燭燒起好多白色的煙,一路升到天上去,風把煙吹到眼睛裡,好辣。有人慌裡慌張地跑來說些什麼,又一個人跑回來喊,阿媽趕緊在地上鋪竹蓆,越來越清的咚咚八音鑼鼓聲,炮仗也漸漸噼噼啪啪響起來,人人眼睛望緊一處,游神隊來了。
炮仗一串串爆炸響,鑼鼓把天都要震裂碎,我的耳仔要聾了,心卻怦怦怦怦怦,彩旗手好威風啊,花傘好靚,三尊大鼓,八盤大鑼,忘了膝頭跪得痛,我伸長脖子望真切,大紅綢子飄啊飄,花轎高高,冼太神像端正坐,戴鳳冠,著花鞋,身上繡花衣裳,同她在廟裡一樣,帶一點笑笑的模樣。
我從伢仔時就年年拜冼太,我熟識她的模樣,卻不識冼太是什麼人。外公講冼太是一千多年前的女英雄,大家世世代代敬冼太,保佑我們鄉民平安興旺。阿超表哥說,你天天拜冼太保佑發財,是不是就不用做了。外公就舉一個例,冼太廟在長坡衛生院上面,有人病到無得醫,連醫科大學畢業的西醫都會提議,不如試試去拜冼太。
我阿媽一有事就去拜冼太,她幾時都夠心誠,上次冼太沒有保佑她,可能因為人太多都去拜,冼太有時不得閒。不過我是有些信的,如果我去年心夠誠,也許阿爸就回家了。
穿紅袍的法師請冼太,方桌鋪著大紅紙,冼太請上座,大香點紅了,煙花尖嘯一聲沖天起,鑼鼓停,長號嘀嘀嗒嗒一齊吹。阿媽遞一炷香給我,我看她的嘴形在說:「要心誠。」
我身前身後左左右右的人都一齊跪倒叩頭祈福,我也趕忙跟住拜,我要心誠,什麼叫心誠,是不是一心只想一件事?我要求冼太保佑,保佑什麼阿媽都忘了教我,我偷眼去望阿媽,她叩頭又猛又用力,頭頂的髮絲都亂了,亂了髮絲的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