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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do;喜歡音樂還是繪畫?&rdo;
她們總問這類的問題,就跟她父親要她選金鎊和銀洋一樣。選錯了就嫌惡的走開。
&ldo;喜歡姑姑還是我?&rdo;露也這麼問。
&ldo;都喜歡。&rdo;
&ldo;不能說都喜歡,總有一個更喜歡的。&rdo;
喜歡母親吧。當然是她母親。可是母親姑姑是二位一體,總是兩人一塊說,從她有記憶以來就是如此。如今她們又代表了在她眼前開展的光輝新世界。姑姑一向是母親的影子。
&ldo;畫姑姑的腿。&rdo;露說,&ldo;你姑姑的一雙腿最好看。&rdo;
珊瑚雙腿交叉。&ldo;只畫腿,別畫人。&rdo;
琵琶並不想畫姑姑的胸部與略有點方的臉。除了畫母親之外,她只畫九、十歲的孩子,與她同齡的。可是一張畫只畫腿並不容易。她卯足了勁,形狀對了,修長,越往下越細,略有點弧曲,柔若無骨,沒有膝蓋。
最後的成品拿給珊瑚看,她漫不經心的咕嚕:&ldo;這是我麼?&rdo;並不特為敷衍琵琶,琵琶還是喜歡她。她當然知道她與母親有點特殊關係。說不定說喜歡姑姑她母親不會不高興。她母親長得又美,人人喜歡,琵琶是不是最喜歡她應該不要緊。
&ldo;我喜歡姑姑。&rdo;她終於說了。
珊瑚臉上沒有表情,也不說什麼。露似乎也沒有不高興。
又得選音樂與繪畫了。&ldo;不想做音樂家不犯著學鋼琴。&rdo;露說。琵琶三心二意的。一天珊瑚放了張古典樂唱片,又放了張爵士樂。
&ldo;喜歡哪一個?&rdo;
琵琶花了很長的時間比較,小提琴像哭泣,幽幽的,閃著淚光,鋼琴叮叮咚咚的像輕巧的跳躍。她母親總是傷青春之易逝,悲大限之速至,所以哀傷的好。
&ldo;喜歡第一個?&rdo;
她們都沒言語。琵琶知道這一次猜對了。
她們帶她去音樂會。
&ldo;好貴,不為了你對音樂有興趣,我也不肯帶你去。&rdo;露說,&ldo;可是你得乖乖的,絕對不可以出聲說話。去的人多半是外國人,別讓人家罵中國人不守秩序。&rdo;
琵琶坐在椅子上動也不動三個鐘頭。中場休息時間也不作聲,頂佩服自己的能耐。卻聽見露和珊瑚咬耳朵:&ldo;看那個紅頭髮。&rdo;琵琶問,&ldo;哪一個?&rdo;
&ldo;前排那一個。&rdo;
她在燈光黃暗的廣廳里極目尋找,大紅的頭顱應該不難找。
&ldo;哪裡?哪一邊?&rdo;
&ldo;別指。&rdo;
離開的時候她還是沒能在人群中找到紅頭髮的人。忍受了三個鐘頭格律的成份過多的聲響,像一支機械化部隊制伏全場聽眾,有洋台、柱子、渦卷裝飾、燈光昏黃的廣廳像老了幾百歲。
坐進汽車裡,琵琶問道:
&ldo;那個女人的頭髮真是紅的?&rdo;
&ldo;真的。&rdo;
&ldo;跟紅毛線一樣紅?&rdo;
&ldo;噯,很紅很紅。&rdo;
她想像不出,也知道顏色方面連母親也不能輕信。
&ldo;想做畫家還是音樂家?&rdo;
她一直到看了一部電影才決定了。電影說的是一個貧困的畫家,住在亭子間,豎起大衣領子禦寒,爐子裡沒有煤,女朋友也棄他而去。她哭了,往後好兩天還是一提到就掉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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