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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的身子骨吹不得風,卻偏偏喜歡裹著毯子坐在庭院裡葡萄藤架的風口下,窩在據說是時家祖傳的梨花木太師椅里,邊拍著時晚緹的手臂,邊絮絮說著。
「塗塗啊,你太爺爺活著的時候,那可是時家祖輩最風光的時代。哎——是光緒還是溥儀那小子來著?上年紀了,什麼也記不住咯,反正你太爺爺可是和李大人一起上過談判桌的。那麼、那麼多面目猙獰的洋人,李大人當時都快八十啦,人家是刀俎,我們是魚肉,就那麼筆直坐著,眼皮都不眨一下。當然你太爺爺也沒眨眼,用你們現在年輕人的話說,就是頭鐵。哎——」
三聲連續不斷的嘆息後,微微仰頭,不知迷離的視線中又勾勒出了怎樣一副光景:「可惜啊、可惜了。誤國者李鴻章,誤國者李鴻章……」
當時剛上小學的時晚緹,正是在日記里寫「做好事後胸前的紅領巾更加鮮艷了」的年紀,哪裡懂什麼是非功過,只覺得自家老太太應該是個很了不起的人物,不然怎麼一副和清朝皇帝很熟的口吻?
時至如今,哪怕現在她懂了「千秋功過,任後人評說」的道理,也對此、對李大人的一生功過絲毫不感興趣。
還有那句「塗塗啊,你太爺爺……」,總讓她聯想到電視播出的動畫裡那句經典台詞——圖圖,俺是你牛爺爺啊。
圖圖是男孩子,牛爺爺又不好看,於是小姑娘嘴一扁,晃著老太太的手臂,一板一眼地說:「姥姥,我不是塗塗,塗塗是誰?」
老太太耳朵也不大好使了,湊到跟前又聽了一遍,眯著眼看了半晌,才哈哈笑著往後一仰,復又拍了拍她圓滾滾的小腦袋:「原來是茜茜啊。」
老太太喜歡清淨,時庭之便額外又買了一套離家近的帶庭院的小二層給老太太和貓住。
時晚緹喜歡老太太的貓,也喜歡庭院裡的葡萄藤架,於是隔三差五沒事就往那邊跑。
明明隔三差五就會見一見的,老太太卻好像很久沒見她了似的。
現在回過頭想想,回憶了風光無限好的時刻,也見到了最掛念的孩子,大約已經是落日前的最後一片餘暉了。
「是啊,姥姥,我是茜茜。」
「一晃眼,茜茜都這麼大啦?」
時晚緹已經記不太清老太太的相貌了,只記得那天天氣很好,晃晃悠悠的葡萄藤下,透過葉片滲進來的日光照得人幾欲落淚。
是啊。
一晃眼,已經這麼多年了。
第25章 梅菜扣肉塔(四) 賀家 很好,賀見溫也……
盡然老太太最後也沒說, 時晚緹根據稱呼估摸「塗塗」大約是時大校長的乳名,不過到底沒弄明白這八竿子打不著的兩個字是怎麼來的。
鼻尖的酸澀將她拉扯回現實,老太太總說時庭之身上可見先輩風骨,時晚緹微微斂眸, 不知眼前此人為名為利逼迫家人的容貌, 同百年前那位為保護大家、小家, 面對強權猶不讓步的先輩, 可有三分相似?
僵持不下之際,一陣斷斷續續的「咚咚」聲從走廊傳來。
深一腳、淺一腳,間雜木質與大理石相撞的厚重敲打聲。
末了緩緩停在門口,她循聲望過去,岑諸石笑得和藹的面容便突兀地躍入視線。
時晚緹心裡一「咯噔」, 一直以來被迷霧蒙住一角的猜測總算露出了全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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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實時晚緹一直很迷惑, 為什麼男孩子們總喜歡把自己父親的形象形容得那麼——和本人兩極反轉。
「暴發戶」賀先生也好,岑恆口中「一拐杖能把他敲飛到新加坡」的岑諸石也好,和從小便對父親這個身份抱有無限期待的她截然不同。
或許是因為這樣就不會有希望。
沒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