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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秉臣放下手中書卷,眼裡一片清明,嘴角甚至還帶上了些笑意,「張公公請。」
深吸一口氣,白秉臣才打開書房門走了出去。
時隔兩月未見的人正被甲兵壓著跪在地上,卻依舊掙扎著想要站起來。
聽到響動,梅韶抬頭,幾乎是在看到白秉臣的一瞬間,他濕潤了眼眶,眼尾發紅,卻依舊倔強地抬著頭,不讓淚水流下。
白秉臣的心頭立時一顫,似是平白裂出了一道口子,痛得厲害。
他見過梅韶許多樣子,意氣風發的樣子,瀟灑恣意的樣子,沮喪頹廢的樣子,懊惱後悔的樣子,甚至在梅韶第一次出征回來時,就早早見過他哭的模樣。
可白秉臣唯獨沒有見過梅韶現在的樣子,即便蒙著淚水也能看清他眼中的質問、不甘、心痛,還有恨。
莫名地,白秉臣想起梅韶知道自己喜歡木雕,說這次回嵐州要給自己帶塊好木頭回來。他們原本該是歡喜著相見,借一個良夜,品一壺梨花白,再聽梅韶講講一路的趣事逸聞。
可怎麼就走到現在這樣咫尺天涯,相顧無言的地步了呢?
白秉臣不忍再看,微微移開眼,掩在袖中的手早已緊緊握住,任憑指甲深陷,也解不了心頭之痛。
他近乎木偶一般,聽見張公公在一旁道賀:「恭喜公子了,白府上下助陛下抓住反賊餘孽,實在是功上加功。這次反賊謀逆多虧了令尊敏察覺銳,提前告知了陛下。如今公子你又立下此等大功,前途不可限量啊!」
醞釀了一晚的悶熱終於化成了暴雨,毫無預兆地砸了下來,落在白秉臣的身上,他借著這場雨,終於悄悄地讓熱得發酸的眼眶落下淚來。
他在梅韶的面前蹲下,忍不住伸出手,替他拭去臉上的雨水和淚水。
在指腹觸碰到梅韶眼尾的那一刻,白秉臣頓了頓,那裡有一點紅痣,是他私心裡最喜歡的地方。可是這樣近的面對,這樣繾綣的姿態,也就只有這一次了。
手下的梅韶在輕微地發著抖,白秉臣湧上不明的情緒,他聽見自己的聲音溫柔地落下,混合在雨聲中有些破碎,「牢中的苦你受不了了,不要倔,早早招供,日子會好過點。」
梅韶低著頭呢喃著什麼話,可白秉臣一句也沒有聽進去,他只是貪婪地將自己的目光落在這個人的臉上,多看一眼,再看一眼。
似是被白秉臣淡然的模樣激怒,梅韶瞬時拼命反抗起來,踢踩著制住自己的甲兵,似是要撲倒他。
就連空氣都被雨水占有地稀薄,白秉臣覺得自己有些喘不過氣來,他輕輕地後退了一步,心卻在悲哀地發著抖。
他知道,自己這一退,便再沒有資格站在梅韶的身側,昔日朝堂共立的願景,終化為泡影。
有小廝跑過來給白秉臣打上傘,聽著落雨爭先恐後地砸在傘面上,他第一次發覺,暴雨的聲響是那樣的動聽,在這嘈雜雨聲掩飾下,沒有人能發現他內心就要噴薄而出的情緒和早已滾落的熱淚。
「我要殺了你!殺了你!」
身後無聲的反抗終於化為了聲嘶力竭的吼叫,白秉臣打落遮在自己頭頂的傘,一絲苦澀漫上心頭,「好。我等著。」
瓢潑大雨再次落在本就濕透了衣裳上,可白秉臣卻絲毫感受不到一點冷意,胸口的心火灼燒得他整個人發燙。
他不再回頭看,任由張公公領著玄甲兵把梅韶押走。
院落里突然空蕩起來,直到他們都消失在自己的視線里,白秉臣才跌倒在台階上。
隱忍著的心中抽痛瞬時蔓延開來,他霎時全身冰冷,難以抑制地乾嘔起來,積壓著的難受與悶痛都趁著他無助顫抖時侵襲碾壓。
死死地揪住自己心口的位置,白秉臣自嘲地笑了,似是在自言自語,又似在隔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