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帕吉魯會將玩殺刀的戰利品掛樹上,從來不帶走。因為他啞著嘴巴,沒人知道名字,孩子們便以此樹之名稱呼他,帕吉魯。三株麵包樹成了寄物櫃,孩子拿回所屬的東西,除了一位不清楚規則的小孩沒有將自己父親的皮鞋帶走,被覬覦者偷走了。但是,有項物品不用拿走,那是乳牙。帕吉魯把贏來的小骨頭釘在樹幹上,造就鬼鬼祟祟的神秘氣氛,看上去不是齒列,而是翻白眼。孩子們也樂於給它傳說,最常聽到的說法是樹吃小孩,凡是靠近它便咻一聲被吸進去,剩下牙齒排列在樹幹上。
帕吉魯坐在那,死賴在旁邊的古阿霞自顧自說話:「每片葉子都有自己的命運,看手紋就知道。」她撿了兩張葉子,用力攤平,把葉脈比作事業線、生命線和智慧線,說得有聲有色,還拿了樹枝當教鞭,拍打樹葉,說它們什麼都好,就是短命。短命也好,才落下來與大地認識,才會認識她古阿霞。
帕吉魯笑了,要是針葉木的樹葉又長又細,哪來手紋,不過這扯淡有趣。他抬頭看到古阿霞看著自己,連忙低頭閃。
古阿霞知道這傢伙不是真的啞巴,幾句話就開壺響了。她用樹枝輕拍著他的手掌,算起命。帕吉魯張開手,覺得中招了,趕緊握起來,在一開一闔間把古阿霞拿的樹枝握緊了。他趕緊鬆開,兩手藏進褲袋。這時古阿霞驚訝地說:「我看到了,你的生命線好長,會長命百歲,不過有個岔,是大劫。快給我看那個岔在幾歲。」
帕吉魯故作鎮定,臉色卻一抹疑慮,難道這女孩會算命?自己心虛地摳著掌心找岔。古阿霞瞧出來,他揣在口袋的手一鼓一落。生命線的岔處哪能摸著?她臉上冒出春天似的笑,心想這傢伙怪有趣。帕吉魯知道自己又落套,再下去成了棋子。
他收拾東西,牽車在童子抱鯉的噴水池圓環繞了十幾圈。古阿霞跟著繞。帕吉魯甩不掉跟屁蟲,把車牽進火車站內,瞧著售票口上方的時刻表,之後,東瞧瞧西瞧瞧。古阿霞跟著瞧,什麼也沒有發現,除了一位嚴厲的警察走來。她心想,完了,三十六計走為上策。
警察穿卡其色制服,戴白殼帽,腋下夾著記錄違規的黑文件夾,皮鞋響亮地走在洗石地板,衝著在東張西望的帕吉魯去,說:「喂!老兄,這是大廳,腳踏車不能騎進來的。」
帕吉魯轉頭看見警察,急忙離開車站大廳。
「喂!你違規了,過來,把身份證拿出來。」警察攔下他。
「他沒有騎,是牽著。」古阿霞躲在帕吉魯背後說話。
「不管是騎,還是牽,在火車站裡就是不行。」
「那不是腳踏車,是行李,只是暫時放到地上。」古阿霞擰了帕吉魯,要他把車子上肩。帕吉魯蹲下去,花了吃奶力氣才將車橫杆的雙槓扛在肩上。腳踏車不只笨重,上頭還掛了個大木箱。這項舉重贏得全大廳的眼光,包括觀光客的鎂光燈與鏡頭。
「你要是放下來就違規了,別怪我開單。」警察的注意力放在大木箱,說,「我看你的怪樣子,從腳底到頭頂,每處都很可疑。你從哪來的?打開箱子給我檢查。」
「他是啞巴,那個箱子也是,打不開來。」古阿霞說。
「打開它。」警察大吼。
這時候,一輛貨車進站,駛入第二站台北側,剎車聲音尖銳。車上裝載的大屍塊來自奇萊山東麓的帕托魯山與太魯閣大山,木瓜溪花了一千年哺乳它們,現它們躺在車上死去。那些大屍塊是原木。每根直徑2公尺以上,含油脂的樹皮被沿線靠站的居民剝得差不多,當作燃料。
但是窮小孩仍不懈地爬過柵欄,爬上貨車。最高也最難爬上的木材頂,總會留有幾片樹皮。他們抓著固定原木的騎馬釘往上爬,不然就是有人彎腰當梯子幫助別人爬上去,用扁鏟挖樹皮。
這些原木是扁柏,香味瀰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