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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個世界的一切,都是這樣血淋淋的殘酷。生老死葬,盛衰枯榮,無數飽滿鮮活的生命被毫不留情地碾壓成齏粉。可他們還是前赴後繼,還是如此流連不去,像撲火的飛蛾。
到第十日,裡頭終於不再有動靜。
又等了一日,小石頭打開門,鋪地的毛氈都被掙脫了固定,揪得斑斑駁駁。
躺著的人,屍白的臉色,眼窩深陷得像鬼。
他走過去解開杜恆熙手腳的繩子。四肢捆綁處,一片血肉模糊,磨得可見白骨。
沒有外力幫助,生生靠著意志力熬過來。
昏睡兩日,才可以下床走動。
被攙扶到廊下曬太陽。那染了鴉癮的鳥,杜恆熙去看,不過兩個禮拜。
兩隻鳥已經一同撞到牆上撞死了。
死在一塊,艷麗的羽毛紛亂得漂浮在小小的一灘血泊里。
小爪子僵硬筆直得橫伸著,溫暖的小肚皮冷透了。
杜恆熙蹲下身,柔軟的春風吹動起他的衣角,他伸手撫摸,感受到的是死物冰冷的觸感。
捧起兩隻小東西,他在院子裡的花樹下埋葬了它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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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了那些觸媒,幻覺消失了,金似鴻在他的生活中銷聲匿跡,連最後一點精神慰藉都失去。
之後,杜恆熙強迫自己喝水吃飯,需要定時被提醒,身體內好像挖空了一塊。
他知道這個東西無法徹底擺脫,會伴隨他一生,一生都要與之抗爭,永受煎熬。
休養幾日後,馬回德召見他,因為有人彈劾他尸位素餐,長期缺崗。
杜恆熙依言前往,兩人一番促膝長談後,仍是去了江月書寓。
前半場是公事,後半場是私交。
在那間煙室內,杜恆熙舉槍殺了馬回德。
柔軟的靠墊做了子彈的緩衝,穿過太陽穴,死亡發生的悄無聲息。
他平靜地推門而出,讓人不要進去打擾,大帥已經休息了。
胳膊搭著外套,襯衣解開兩顆扣子,杜恆熙步伐穩健,一路穿過七彎八折的走廊,再下樓,經過大堂,鴉膏的甜香留在身後幽幽縈繞。
他暗暗屏息,門童彎腰替他打開門,走進空曠的郊野,頂上星月交輝,他深吸一口空氣,走到無人可見的地方,才彎下腰,雙手撐著膝蓋,手在抖,心臟在狂跳。
坐進車內,黑暗中,蒼白的臉上沒有笑意,他轉頭望向車窗外,低聲說,「我沒有為我的國家做過什麼,也不信奉什麼主義政見,但這裡不該由一個癮君子來領導。」
車輛駛出,遙遠的公館正熊熊燃燒,火光照亮天幕,他將一切都付之一炬。
火舌吞沒了他的前半生。
第83章 行路難
車輛順利地駛出城,通緝令還沒跟上。
可是往哪去呢?
今晚的月亮是一個冷寂的圓盤,渾圓明亮,散發著清冷的月輝。
杜恆熙從西裝外套里取出一盒紙菸,用顫抖的手抽出一根點燃,吁出一口筆直的青煙,半垂眼睫低低思索一番,「去宛平吧,我想再去找找他,也許我能找到呢。」
車輛沒有發動,小石頭低聲詢問,「要是一直找不到呢?」
杜恆熙望著車窗外,露出一抹無所謂的微笑,「那就一直找,找到我走不動了為止。」
他要往金似鴻失蹤的地方走,如果非要死不可了,也可以死在去見他的路上。他真愛他,只是從前不懂,有許多事情攔在前面。
他覺得自己不應該就這樣放棄,沒找到屍體就是一個好消息,他的悲傷抑鬱等到了一切落定的時候再爆發也不遲。當然更大的可能是永沒有落定的那一天,那也好,遙遙的,總不至於是完全的絕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