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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媽子們很少提到她母親,只偶而會把她們自己藏著的照片拿出來給迥然不同的兩個孩子看,問道:&ldo;這是誰呀?&rdo;
&ldo;是媽。&rdo;琵琶不經意的說。
&ldo;那這是誰?&rdo;
&ldo;是姑姑。&rdo;
&ldo;姑姑是誰?&rdo;
&ldo;姑姑是爸爸的妹妹。&rdo;
姑姑不像媽媽那麼漂亮,自己似乎也知道,拿粉底抹臉,總是不耐煩的寫個一字。琵琶記得看她洗臉,俯在黃檀木架的臉盆上,窗板關著的臥室半明半暗,露出領子的脖頸雪白。
&ldo;媽媽姑姑到哪去啦?&rdo;老媽子們問道。
&ldo;到外國去了。&rdo;
老媽子們從不說什麼原故,這些大人越是故作神秘,琵琶和弟弟越是不屑問。他們聽見跟別人解釋珊瑚小姐出洋念書去了,沒結婚的女孩子家隻身出門在外不成體統,所以讓嫂嫂陪著。老媽子們每逢沈家人或是沈家的老媽子問起,總說得冠冕堂皇。珊瑚小姐一心一意要留洋,她嫂嫂為了成全她所以陪著去。姑嫂兩個人這麼要好的倒是罕見,就跟親姐妹一樣,沒幾家比得上。小兩口子吵歸吵,不過誰家夫妻不吵架來著。聽的人也只好點頭。別家的太太吵架就回娘家,可沒動輒出洋。他們也聽過新派的女人離家上學堂,但是認識的人裡頭可沒有。再有上的學堂也近便些。
&ldo;洋娃娃是誰送的?&rdo;丫頭葵花問道。
&ldo;媽媽姑姑。&rdo;琵琶道。
&ldo;對了。記不記得媽媽姑姑呀?&rdo;永遠&ldo;媽媽姑姑&rdo;一口氣說,二位一體。
&ldo;記得。&rdo;琵琶道。其實不大記得。六歲的孩子過去似乎已經很遙遠,而且回想過去讓她覺得蒼老。她記不得她們的臉了,只認得照片。
&ldo;媽媽姑姑到哪去啦?&rdo;
&ldo;到外國去了。外國在哪啊?&rdo;
&ldo;喔,外國好遠好遠啊。&rdo;葵花含糊漫應道,說到末了聲音微弱起來。
&ldo;他們還好,不想。&rdo;洗碗盤的老媽子道,微微有點責備的聲氣。
何干忙輕笑道:&ldo;他們還小,不記得。&rdo;
琵琶記得母親走的那時候。忙了好幾個禮拜,比過年還熱鬧,
臨動身那天晚上來了賊。從貼隔壁的空屋進來的,翻過了迴廊間的隔牆,桌上的首飾全拿了,還在地下屙了泡屎,就在法式落地窗一進來的地方。作賊的都這樣,說是去霉氣。收拾行李弄得人仰馬翻,人人都睡死了。琵琶早上要鹹鴨蛋吃才聽見這回事。何干說:&ldo;嚇咦,昨兒夜裡鬧了賊,你還要找麻煩?&rdo;
琵琶真後悔沒見著小偷的面。她也沒見到巡捕。巡捕來了趿著大皮鞋吧嗒吧嗒上樓檢查出事現場,她跟弟弟都給趕去了後面的房間。
露與珊瑚改了船期。沈榆溪動員了天津到北京上海的親友來勸阻他的太太妹妹,不見效,就一直不到這邊的屋子來。琵琶反正是父親不在也不會留意。她很難過首飾被賊偷了,卻不敢告訴她母親姑姑她也為她們倆難過。她們決不當著她的面說。姑嫂兩人又留了一段時間,看出巡捕房的調查不會有結果。唯一的嫌疑犯是家裡的黃包車夫,一半時間在大房子這邊,一半時間在小公館。他消失了蹤影。有人說是讓巡捕嚇壞了。也可能背後指使的是姨太太,甚至是榆溪。不過一切都屬臆測。她們又定好了船票,又一回的告別親友,回家來卻發現行李沒了。
&ldo;挑夫來搬走了,我們以為是搬到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