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部分(第1/4 页)
回荡着一股欢乐的气流,从油坊镇的腹部,从更远的地方,隐约听得见男女老少雷鸣般的欢呼,那种胜利的喧嚣声让我感到异样的孤单,从小到大,这是第一次,我被油坊镇的欢乐遗弃了。
《河岸》:儿子(9)
我父亲库文轩不是邓少香的儿子了。他不是,谁是?谁是女烈士的儿子?工作组没有透露,据说目前宣布的只是第一阶段的鉴定成果。谁是邓少香的儿子?邓少香的儿子在哪里?党员团员干部们都不知道,群众更不知道,为此,我们家墙外的居民展开了七嘴八舌的争论,那场争论持续了很久,我始终听不清邻居们各自心仪的人选,但是傻子扁金亢奋的叫喊声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一直在向众人嚷嚷,我是,我是,是我!我是邓少香的儿子!我的胎记是一条鲤鱼呀!
墙外的人们起初一片哄笑,后来不知是谁的提议,他们开始扒傻子扁金的裤子,要当场验证他屁股上的胎记,扒,扒,扒他裤子!这叫喊声响成一片。我对傻子扁金的胎记也感到好奇,墙下的人们追着傻子扁金跑,我在墙头上跑,可惜跑了没几步,一根捣衣槌从下面飞到了我的背上。我母亲站在下面,人一跳一跳的,她的愤怒已经完全发泄到我身上了,扔完了捣衣槌她又操起了一把火钳,向着空中不停地挥舞着,你下不下来?你这个没心没肺的孩子,你要把我气死啦!
我不敢再惹母亲,跳下院墙,抱着脑袋逃进了屋里。
所以,那天傍晚很多人参观了傻子扁金的屁股,我却什么也没看见。
河岸 12。儿子
第二天我就变成了空屁。
这是一种显而易见的连锁反应,我个人的冤屈,开始于我父亲的冤屈。我父亲不是邓少香的儿子,我就不是邓少香的孙子,我父亲不是邓少香的儿子,就什么也不是,我父亲什么也不是,势必连累到我,我库东亮什么都不是了。我不是白痴,但是我万万没想到这个世界变得这么快,仅仅是在第二天,我就成了一个空屁。
第二天早晨我仍然像以往一样去上学。母亲没做早饭,她躺在床上,抱着一个铁皮饼干箱,让我去饼干箱里选东西做早餐。我挑了一个用白纸包着的枕头面包,咬着面包出了家门,听见母亲在屋里对我喊,今天别去招惹别人,记住,以后你要夹着尾巴做人了!
途经朝阳药店的门口,我遇见了五癞子的弟弟七癞子,还有他的姐姐,他们斜倚在铺板上,大概在等待药店开门配药。七癞子的头上缠满了纱布,纱布被不知名的脓疮玷污了,引来了一群苍蝇,围绕着他们姐弟俩飞。我忘了母亲的嘱咐,夹着尾巴做人,这种嘱咐记住也没用,我没有尾巴,怎么夹着尾巴做人呢?所以我停了下来,饶有兴致地看七癞子头上的苍蝇,我说,七癞子,你头上开厕所了?为什么苍蝇围着你脑袋飞?他们没理我,我又问,七癞子,你家五癞子真的没有胎记吗?他会不会是杂种呀?这下癞子姐姐不干了,她对我吐了口唾沫,骂道,你爹都被揪出来了,你还神气活现呢,你是河匪的孙子,你才是杂种,你们一家都是杂种!
七癞子对口角不感兴趣,他瞪着我手里的一只奶油面包,咽下一口口水,突然愤怒地对他姐姐嚷嚷道,你看他,天天吃奶油面包!为什么他就天天能吃奶油面包?癞子姐姐撇了一下嘴,挥手赶走弟弟头上的苍蝇,说,什么奶油面包,不好吃的,我们不稀罕。七癞子说,你不稀罕我稀罕,我从来没吃过,没吃过的东西怎么不稀罕?癞子姐姐一时无语,目光在我的手上跳来跳去的,叹了口气说,稀罕是稀罕,六分钱一只呢,我们家买不起的。七癞子还是梗着脖子嚷嚷,他爹都被揪出来了,他凭什么还吃面包?不公平!我要吃,你去跟他要!癞子姐姐被缠得不耐烦了,对她弟弟叫道,我怎么教育你的?人穷志不短你懂不懂,不吃奶油面包你会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