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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虽然上了床了,却未入睡,斜倚在床柱子上,对着一盏孤灯,给快要出生的小崽子绣肚兜。山村的夤夜寂然无声,刺绣肚兜就成了秀秀跟肚里胎儿的对话:儿呀,你是个妹娃子,还是个小崽子?你像阿妈呢,还是像你阿爸?咳,你那个书呆子阿爸可不会认你了,阿妈注定要孤苦零丁过一辈子。儿呀,儿呀,你快快出来吧,快快长大吧,阿妈就盼着你跟妈做个伴儿说说话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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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告别伤心地(6)
秀秀飞针走线,在一块白洋布上绣一束木樨花。黑褐色的是枝干,翠青青的是绿叶,橙红的星星点点是花骨朵儿,都惟妙惟肖,呼之欲出了。秀秀似乎已经闻到木樨花的清香,轻声哼起一支客家山歌:
头回木樨无人知,
二回木樨香微微,
三回木樨纷纷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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降落一场胭脂雨……
秀秀感到胎儿在肚子里轻轻颤动一下,唱了一半的山歌噎了回去。她轻抚高高挺起的腹部,又是喜孜孜地乐。自从怀了崽,刘福田回公社的日子多了,下来蹲点的日子少了。就是下来,也大都住在大队部。也曾听说刘福田常去“大众影院”鬼混,秀秀和他吵过一架,刘福田死不认账,秀秀也不较真。秀秀一遍一遍在心里骂,你个大流氓,大骗子,爱浪你就浪去吧,要能休了我,真是阿弥陀佛!
肚子里的胎儿又动弹一下。秀秀就担心这小崽子长得风快,如果刘福田精明一点,也许会看出破绽。到那时候,免不了要打个头破血流,你死我活。她王秀秀倒不怕刘福田,就怕刘福田去找吴希声打击报复。秀秀随即又想真是冤了吴希声,至今还不知道自己快要当父亲。嘿,书呆子呀书呆子,你还在怨我恨我从骨子里瞧不起我吗?唉,我当时真是昏了头,怎么会刮你一个大耳光?……
秀秀正满腹心事的时候,刘福田回家来了,一个劲地叫嚷要吃要喝的。刘福田说:“我今天在田头跑了一整天,暗晡夜又开干部会,饿死了,饿死了,婆娘子,快给我弄点吃的吧!”
“饿死了才好,你还知道有这个家呀?”秀秀坐着不动,手头的针线也不停下来。
“嘻,你敢这样跟我说话?”刘福田一下就上了火,凶巴巴喝道,“我一个公社主任,又要抓革命,又要促生产,忙得我整天团团转,回得家来,你还敢不给我开饭?”
秀秀撇一撇嘴说:“哼,开饭,开饭,有人半夜三更回家开饭的吗?”
“我是公社主任,操着千家万户的心,有多少急事要处理,能天天在家守着婆娘子?”刘福田愈说嗓门愈大,手指直戳秀秀的鼻子尖,“看看看,你还是不动弹,想把我饿死了好再去找吴希声吧?”
“放屁!你就会说些流氓烂仔话!”
秀秀凛然不动,依旧坐在床头一针一线绣小肚兜。她对总爱吆五喝六的刘福田已经腻透了,也习惯了,才不吃他这一套。
睡在隔壁房间的茂财叔听不下去了,粗门大嗓地责怪女儿不好好侍候老公,有失为妇之道。秀秀觉得真冤。自从刘福田上了家门,她在阿爸心中的地位就一落千丈。人说女婿顶半子,可阿爸把刘福田看成嫡亲亲的儿子还要亲十分。因为有了这样个婿郎子,阿爸觉得做人体面了,风光了,走路腰板挺直了,说话大声响气了,便把刘福田当成老佛爷一样供着。老母鸡下了一粒蛋,要留着婿郎子补身子。田里摸了几只田螺,要给婿郎子做下酒的小菜。刘福田打个嚏喷,担心他是不是伤风感冒。刘福田皱皱眉头,又怕他心里不快活,会扔下这个家。刘福田不是个上门女婿,而是王茂财他爸他爷他的老祖宗!只有秀秀心知肚明,其实这家伙嘛咯都不是,只是他们心甘情愿引狼入室的一只大灰狼!但是